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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就算是心頭驚駭,流了一頭汗醒了三分酒,龍昊禎還是聽出那刻意壓低的聲音。但他卻明知故問,帶了三分怨怒,「什麼人?本王可不知我府裡竟有得用刀子才請得動的人物!」

  一抹淡青的袖色在他眼前晃動,那是府裡下女常穿的服色,想必她就是這麼混進來的吧。身後的聲音微微遲疑,「你抓起來的人都關在哪兒了?」

  「你是說今天早上抓回來的?」他問著,又故意冷笑,「該關的關,該放的放,該殺的殺,我哪裡知道哪個是姑娘你要的人呢?」

  一陣沉默,她的聲音好像在一刹那兒就軟了下來,「我知道他還沒有死,至少你不會殺他。」刀慢慢滑下,龍昊禎不動,等著她在月下現出一張清秀的面容,「也不會把他和別人關在一起。」

  「你既然走了,為什麼還要回來?」龍昊禎看著她,「妙清,是不是只要是為了無名,你什麼都肯做?」

  妙清看著他,平靜地笑著,「如果他真的遂了心願成了皇上,我自然是要離他遠遠的,但他要是死了,我又怎能獨活於世。」

  龍昊禎低著頭,好像沒聽到她的話,過了好久卻突然大笑,笑得既瘋狂又囂張,直到觸到妙清那柔柔的霧樣的眸光才驟然停止,「因為你,我羡慕無名!」

  「羡慕?這世上又有多少人是羡慕王爺的。」

  妙清的低語讓他凝目相望,「你有你的決定——但無名未必會想你這樣!讓自己喜歡的人目睹自己的失敗與悲慘,是每個男人最大的痛苦。你真的不顧他的尊嚴、他的感受嗎?」

  「就算是我任性我固執,我不顧他的感受他的尊嚴,但即使他拒絕,我還是要堅持。」妙清低下頭,模糊地笑了笑,「是啊!他或許不想……但我這些年來從來都是他的應聲蟲,好不容易自己拿了一次主意,他總也要聽我一次吧。」

  龍昊禎皺眉,要說什麼卻被張生的叫聲打斷。張生披著外衣,拖著鞋子,顯然來得匆忙,看見妙清怔了下,還未站穩身形,就聽見方五的吼聲,中間雜著一個尖利的叫聲——「主子,您沒事吧?都是這小道姑礙事!」

  被方五夾在胳膊下的璞玉揮手蹬腿,像頭張牙舞爪的小豹子。見了妙清立刻齜牙叫起來:「好啊!真的又是你出賣師父,你還要臉不要臉啊?」

  妙清臉色一白,卻沒有看她,只專注地看著龍昊禎,「求王爺成全妙清的心願。」

  「跟你一快來的?」龍昊禎扭過頭只看著璞玉,好像挺有趣似的,「方五,你放開她吧,一個小丫頭還能鬧到哪去?」

  「小丫頭?小丫頭怎麼了?要不是這個大快頭,我早就摸進你屋裡宰了你這個大壞蛋了!」璞玉嚷嚷著,又轉向妙清,「早知道你和這個狗屁王爺又混在一起,還不如讓瓊玉兩姐妹毒死你呢!哼,你現在可好,可憐咱們大家死的死、散的散,連潤玉師姐也沒了下落,好好一個玄冥觀也一把火燒個精光……」璞玉越說聲音越小,最後只剩低低的抽泣聲。

  妙清挺直了腰,一句話也不說。潤玉——那個看似冷淡卻極溫柔和的人,還有那些曾和她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的姐妹……

  猛地合上眼,她突然跪倒在地,「王爺,妙清不奢求你會幫我救他,只求你讓我見他,讓我和他死在一起就好。你想想,如果我逍遙法外總是一大隱患吧?」

  龍昊禎也不扶她,愣愣地看著她,「你真的要見他?不後悔?」

  「不後悔!」

  「好!」龍昊禎終於作出了決定,「我帶你去!但是,我不保證真的會遂了你的心願。」

  其實她早該想到無名是被關在宮裡的。除了皇宮,還有什麼地方能讓皇上覺得放心呢?因為龍昊禎的話說得嚴重,妙清想過很多種可能——無名一定是受了重刑、遍體鱗傷、苦不堪言,但她想了很多,卻都沒有親眼見到來得震撼。

  因為龍昊禎的特別關照,無名並不是關在陰暗的天牢,而是關在冷宮的一隅,正是當年囚禁無名之母如妃又被大火燒毀的冷宮,不知該說是巧合還是天意。當妙清再次踏入這座陰森的宮院時,心裡泛上一種難言的壓抑之感,仿佛這裡囚禁的所有幽靈都在這一刻復活,對著她冷笑。

  從侍衛那裡知道瓊玉和瑤玉先一步而來,妙清並不覺得驚訝。

  龍昊禎屏退了侍衛,只和妙清、方五三個人附耳窗前。舔破窗紙,因房中燈光昏暗,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能看到瓊玉、瑤玉是背對著窗,而無名卻盤膝而坐,腿上還蓋著一條毛毯。

  有風,也不怕瓊玉聽見她壓低的聲音,妙清低聲問:「是瓊玉她們向皇上告的密?」雖然猜出來,但看著龍昊禎點頭,妙清心裡仍不是個滋味。再多的誓言也無法完全束縛住人的靈魂,要不然她和瓊玉也不會相繼因不同的理由背叛了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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