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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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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我滾!」打落瓊玉搭上肩的手,妙清突然用盡全身力氣大喊。喊過之後,就那樣狠狠地瞪著瓊玉,食指一動不動地指著門。 「喲!師姐嚇了我一跳。」瓊玉眼珠子一轉,走到門前,忽又轉過身道:「師姐,你這樣的神情簡直比鬼還可怕,可別出去免得嚇壞了人呢!」 「出去!」喘息著,聽著那放蕩的笑漸遠,妙清頹然倒地,再也動不得半分。 再也回不去了!她永遠不會再成為那個只要跟在師父身後,看著師父的背影就會靜靜地笑的女孩子,而師父再也不是那個在她落後時停下腳步等她,爬山時拉她一把的少年……一切都沒有辦法回到從前,再也不能…… 她不該怨不該恨,就是要怪也不該怪到他頭上。可是看著龍昊禎慢慢走進來,帶著微笑的臉,她就忍不住要怪要恨他。這位高高在上的王爺難道不知道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毫無道理的一個請求,就把她從近在咫尺觸手可及的幸福身邊拉走嗎?或許對他而言,這些根本就算不得什麼,不過是心血來潮突然想要那麼一個普通的女人來陪他罷了。更或者,他也不過是想拈起一枚順手的棋子。 低垂著頭,眉眼淡淡,眼中卻難掩那種無望的哀淒。臨行前沒有見到師父也沒有見到瓊玉。只是潤玉和璞玉到她房裡。璞玉瞧著她哭腫的眼,有些浮腫的面皮,叫得像是突然見了鬼。潤玉卻皺著眉拉她到妝台前坐好。她一動不動地由著她們擺佈,像是斷了線的木偶,連抬下手指都做不到。 潤玉看著她,忽然在她耳邊低語:「如果王爺真的待你好,你這一去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只怕真的像師父說的,王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就要苦了你了。」 「他跟你說了什麼?」尖利的聲音連她自己都驚了一驚。 潤玉沉默片刻,終於照實重複了一遍她似懂非懂的話給妙清聽:「師父叫我告訴你,自己小心,莫要走錯了路,說錯了話,做錯了事兒,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什麼意思?特意要潤玉來警告她嗎?是怕她真的恨他怨他泄了他的底吧!她的胃裡翻騰似海,說不出的難受,卻什麼都吐不出來。 就算是現在想起,她也禁不住在心裡冷笑啊!那個男人其實根本就不懂她——甚至從未好好看清楚過她。妙清冷冷地笑著,突然站起身,清明的眼眸籠上霧樣的妖魅,纖纖十指輕巧地解開袍上的衣帶,月白的道袍、銀色的雲紋襯著蒼白的膚色…… 龍昊禎一呆,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全身的血液倒沖上頭。他不是沒見過女人,可卻沒這樣衝動莫名的感覺。一時之間,想沖過去抱住她又想掉頭逃掉…… 低下頭,他深吸一口氣,再慢慢地走過去。 妙清微微合上眼,連身子都僵硬起來。 嘴角上揚,龍昊禎忽然笑起來,手慢慢地伸出—— 柔軟的絲綢摩擦著肌膚,隔著薄薄的絲被是他溫暖的體溫和怦然的心跳。從沒有和一個男人如此貼近,她甚至可以嗅到他淡淡的體味,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妙清睜開眼,不知怎麼地,眼淚就那樣流了出來。 「你,別哭啊!」龍昊禎不敢撒手,生怕裹住她的絲被就那樣滑下來,再見一幕活色生香的美女圖。 「你以修道為名,要的不就是這個嗎?既然我來了,又為什麼不要我?還是,對你而言,我這樣的女子,也不過是入不得眼的雜草?」 龍昊禎沉默片刻,那樣靜靜地看著她,「我想要的是心裡只有我、只想我、只要我的你,而不是一個為別人流淚傷心的你。如果我現在要了你,不止是對你的污辱,也是對我的一種污辱。」縱是喜歡了心裡沒有他的女子,他還是有自己的驕傲與自尊。 「即便你所做的只是徒勞的等待?」看他點頭,妙清忽然笑了,癡癡地,「這世上的事真是可笑,人總是想要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就像是追逐著月亮的太陽,明知道永遠是追不上的卻還是不肯停下腳步。哼,難道人真的都是自己犯賤嗎?!」 「他停不下腳步。只是因為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 「無法控制……」妙清抬頭看著他,在他眼中找到與自己一樣的無奈與哀愁。原來這世上,真的是有好多事不是自己就能夠控制的。 龍昊禎有點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思,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張生常常瞧著他不輕不重地說一句:「王爺還沒問嗎?」他一瞪眼,張生也就不說話了。時間長了,就連方五瞧他的神色也透了幾分古怪。他究竟是要做些什麼呢?無名的身世背景也算是調查得不能再清楚了,可他不相信那一疊疊的紙頭上記載的東西,他寧願信自己的直覺。一度想從妙清身上探出虛實,可是他沒有辦法開口,就算是在心裡想也覺得過分。他龍昊禎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呵!可對她,他無法去動那些肮髒念頭。 他喜歡這個女人,只要她在他身邊就好了。哪怕那雙清如水、明如鏡的眼眸裡沒有他的影子。他費盡心思來討好她。胭脂水粉,珠寶玉器,奇花異草,鳥雀動物,繡畫書卷,只要是女孩子喜歡的東西,他通通買來堆在她的房間。可是,她還是不快樂!除了偶爾翻看書卷,她最常做的還是發呆。坐在廊下,倚在榻上,伏在案上,眼瞧著學舌的鸚鵡,懷裡抱著酣睡的波斯貓,但那張若有所思的臉上卻是沒有一絲的表情,淡淡地透著木然與淒冷,好像他用溫柔困住的只是一具沒有心的空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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