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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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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又過了兩天,先是城東的一個老太太突然死了;接著屠夫王老三也死了,撇下半死不活的寡婦哭天喊地的;賣燒餅的老張扔下兩個半大的娃娃,兩腿一蹬也去了……不過一天的工夫,少說死了四五個。這下,所有的人都慌了神,就算是砸鍋賣鐵、傾家蕩產也得買藥治病啊!誰知到了藥鋪才知道那些看了病買了藥的財主竟也沒見好,幸災樂禍的同時更是怕得要死。一夜之間,整個京城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中。 京城裡,名醫雲集,竟無一人看得出這究竟是什麼病,甚至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最後皇上派了御醫竟也是無能為力。正在絕望之際,人們突然發現昨個兒病得要死要活的乞兒又活蹦亂跳地出現在街頭,才知道玄冥觀的元一真人果真是精通醫術,竟連無人能治的瘟疫也能治好。一時間,滿城的人蜂擁而至,就算走不動的人也讓人抬了來,把個玄冥觀圍得裡三層外三層。 元一真人倒真是慈悲,不單是贈醫施藥,還設了粥鋪送白饅頭。對窮苦百姓好得沒話說,就算是那些個大財主捧了黃燦燦的金元寶放在他跟前,他先瞧的也准是沒錢沒勢苦哈哈的老百姓。於是,「活神仙」的名聲不脛而走,日後凡是有人提起元一真人也總是畢恭畢敬地稱一聲「無名仙師」。就連仙師跟前那個看不得人受苦、時不時流淚的妙清師父也成了「活菩薩」,哪還管什麼仙佛不同家。 「你覺不覺得這事有些蹊蹺?」龍昊禎躺在床上,一臉病容。 「王爺還是先吃了藥吧,這是玄冥觀的小道姑挨家挨戶分送的,應該管用。」 「來的是妙清?」見張生沒應聲,他又笑了,「是我糊塗了,現在她在她師父身邊,哪有閒工夫來管我這個外人呢?」笑容裡多了一絲苦澀,他平聲問:「外面怎麼樣?除了那幾個還有病死的嗎?」 「王爺放心,這次多虧了無名仙師,京中疫情已得到控制。」 「就是因為他,我才放不下心。」因張生的話,龍昊禎更顯煩悶,「你有沒有想過,這好端端的怎麼單京城裡鬧起了瘟疫?還有,這滿城的大夫,甚至御醫都沒了法子,偏他一個道士藥到病除。什麼瘟疫,竟一帖藥就見效了!我思前想後,這次的事,就只有他獲利最多。」 張生想想道:「現在京中人人都知玄冥觀中有個無名仙師,甚至還有人稱他是再生父母,供奉生死牌位,如果這樣下去,他就真的是名副其實的國師了。」 「皇兄封他做道教掌教,又與國師有什麼分別呢?要不是因為母后供奉菩薩,不願道教獨尊,還不早就直接賞了國師的頭銜?不行,張生,你叫人備馬,我要立刻進宮。」 「王爺,您這會兒去不好吧!」張生勸道,「前些日子因為福王的事,皇上已經大為不悅。何況這次是諫恩寵正隆的無名仙師。」 握住床沿,龍昊禎挑起眉,清秀的臉上浮上一絲冷笑,「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皇兄要是仍不信我,也就隨他去想吧!」這算什麼世界?他自認光明磊落,心胸坦蕩,所作所為無一不是為聖朝、為百姓、為他那個不知好歹的兄長,可偏偏是他一心效忠、守護的人卻認定他是心懷不軌的小人。他們,可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呵! 一場瘟疫,雖然已隨風散去,但京中終是不復往日的繁華。穿過略顯蕭條的長街,竟有那麼一瞬認不出這是當日緩緩走過的繁華街市。但這一場成了百姓噩夢的瘟疫,似乎對皇宮大內並未造成多大影響。依舊華美的宮殿,拂過臉頰的春風,四月暖陽裡浮動著柳絮飛花的輕媚,就連那銅鈴聲都少了幾分沉悶,添了幾許悅耳。 穿過長廊,遠處隱約的絲竹聲隨風而來,讓他暗自皺眉。在暖閣前,被一臉諂媚笑意的小太監攔下,「小德子給王爺請安。王爺可來得不巧了,元一真人正在裡頭給皇上講道呢!怕還要等半個時辰。」 「元一真人!」龍昊禎沉下臉,冷冷地瞧著他,看得出他恭順的笑臉後藏著的冷淡與虛偽。也難怪這些個奴才敢小瞧他。他又不曾給他們什麼賞賜,又不曾紆尊降貴地拉攏他們,何況前些個日子又因為福王之事遭皇上當眾斥退……就算皇上的親生兄弟、聖朝堂堂的王爺又怎樣?在這幫子勢利小人眼裡也不過是個失勢之人罷了!」你通報一聲,就說我有急事要見皇上。」 「這……」 小德子的遲疑落在他眼中更增怒氣,「既是做不了主就叫個能做主的來。」 「是是是……」小德子彎著腰連聲應著,還未轉身,身後的門已悄然無聲地打開。 李仁迎了出來,「皇上宣英王覲見。」禮施得恭敬,嘴裡的話卻不無譏諷之意,「王爺來遲了,該趁著元一真人還沒到時覲見,那樣說的話才更能讓皇上聽入耳去啊!」 一群閹人!連說話都透著陰損之氣。要真是認真與他們計較倒失了他的身份。龍昊禎耐著性子,與他擦身而過之際淡淡道:「還勞李公公給九皇叔帶個好。」滿意地看著李仁猝然煞白的臉色,他有種惡作劇得逞的快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世上又哪裡有真能瞞人一世的秘密呢? 聽見女子的低笑,昊禎便停下腳步,恭敬地道:「昊禎參見皇上。」 笑聲裡,皇上——他那嫡親的兄長龍昊祥似乎心情很好,「都是自家人,沒那麼多忌諱。你進來就是!」 「臣弟遵旨。」依言入內,龍吳禎先跪在地上行了君臣大禮。 「又不是在朝堂之上,你也甭行那麼大的禮了。今天只敘兄弟之情,不行君臣之禮。」 話說得和善,卻讓龍昊禎在心裡暗暗一歎。站起身才看清皇上坐在蒲團上,身邊半依半靠著沒個正經坐相的豔麗女子正是皇上最近寵愛的玉妃娘娘。 皇上推了推玉妃,半帶調笑的口吻,「若是平常百姓家,這可要叔嫂相稱了。」 玉妃也湊趣,笑著起身施了一禮,真的叫了一聲「小叔」。 龍昊禎卻回了一禮,「不敢當。」這一聲小叔連皇后都沒叫過,一個妃子倒像成了他正牌的嫂子。 玉妃的臉色難看,皇上雖然也知這個皇弟一向方正,卻難免有些掃興,也就訕訕地笑道:「皇弟也見見元一真人。」 「久仰大名。」嘴上客氣著,待抬起頭與那灰袍道士打了個照面,龍昊禎卻真的呆了。這就是無名!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個人。用一個「美」字來形容一個男人,多少算是種污辱吧?但此刻倉促之中他竟想不出第二個字來。眼前的人,如果不是一身道袍,束髮成髻,而是一身女兒裝扮的話,怕是任何一個人都會以為他是個千嬌百媚的美人。龍昊禎也算是遺傳了母后的美貌,但和無名一比竟硬是給比了下去。尤其是無名眉宇間那種風流俊雅之氣,哪裡像是個道士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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