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鴻雁 > 女冠 | 上頁 下頁


  龍昊禎攀著欄杆看她不經意地回眸,撞到他的目光又慌忙扭過頭去飛快地跑掉,不禁大笑出聲。

  張生站在他的背後,看著妙清的背影,臉上現出一種古怪的厭惡之色,「王爺若想查出元一真人和福王的事,屬下馬上去辦。不必在這樣一個道姑身上浪費時間。」

  「你覺得本王在浪費時間?」龍昊禎回過頭笑著問。張生卻沒有回答,反垂下頭去,「或許吧!可是,這個小道姑很有趣——你不覺得嗎?」和那些大家閨秀又或是風塵女子又不同的女人,竟讓他興起無由的興味。

  「你說妙清和上次那個公子在一起?」平板的聲調,聽不出一絲情緒的波動。

  瓊玉卻暗暗勾起微笑,悄悄地捅了璞玉一下。

  「是啊!那個傻大個還說什麼他主子只要見師姐一個人,怎麼都不肯讓我上去!」璞玉越說越氣,也顧不得潤玉一個勁地沖著她打眼色。

  「師父,妙清師姐這次做得太出格了。一個道姑私會男人,若是讓人知道……」瑤玉插嘴,還沒說完話,就讓站在身後的瓊玉扯住衣袖。這個傻瓜!瓊玉真恨不得打自己妹子一巴掌。璞玉那丫頭是剛進門,不懂得辨人臉色,讓她打先鋒也就是了,偏偏瑤玉跟著湊熱鬧。難道這麼長時間也瞧不清師父的臉色嗎?

  「讓人知道?」嘴角牽動,無名似笑非笑的神情更讓瓊玉心驚,「這屋子裡有人會跑到大街上嚷嚷嗎?是你還是瓊玉或是再讓璞玉往大街上一站,潑婦駡街似的嚷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低低哼了一聲,無名看著璞玉,聲音平和得聽不出一絲怒氣,說的話卻足以讓璞玉白了一張臉,「平日瞧你性子雖躁,卻也是個機靈的,沒想到居然也這麼沒腦子,連個好壞也辨不出。難道你這輩子就打算一直讓人拿著當槍使嗎?!」

  「師父!」讓璞玉盯得難受,再加上潤玉那一聲冷哼,瓊玉真的是受不住了,先膩聲喚了一聲,一臉委屈,「瓊玉知道師父不喜歡人說妙清師姐的不是,瓊玉自然是不敢多說什麼。可是璞玉師妹的性子急,瞧見事兒又不肯放在心裡悶著,那也是她忠於師父,不敢背地裡瞞著師父做出……」

  「夠了!」冷冷地打斷她的話,無名寒著聲音道:「你也是個聰明乖巧的人,該怎麼做不用人教你。今個兒的事為師也不想多說什麼,只望你好自為之,記住自己的本分!」

  本分?!什麼是她的本分?是乖乖地做師父的玩物,還是心甘情願地當被利用的工具?難道,她與他之間就只有「本分」二字嗎?斂去柔順委屈的神情,瓊玉沉下一張臉,在無名低喝「你們都下去吧!」時狠狠地甩了下頭。

  「師父。」看清隱于暮色中的人影,妙清有些迷茫。沉默片刻,她驚疑不定地上前,「師父——是在等妙清?」她不該驚喜不該心動的。明知他絕不可能是為了擔心她才在此等候,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心頭竊喜,然喜悅之外更多的卻是悲哀,怕她到底還是想對了呵!「師父是為了英王的事?」她受夠了!不想再拐彎抹角地探他的心,倒不如爽爽快快地說個清楚讓她安心。

  「他告訴你他是誰了。」不驚訝,卻為她的直接而暗生不悅。

  「師父果然早就知道了。」靠在廊前的柱子上,妙清抱著雙肩,因驟來的寒風而微微發抖。

  看在眼裡,無名皺了皺眉,推門而入。妙清沉默著跟了進去點亮了燈。微光下辨不清他的神情,卻覺出較往日嚴肅的氣氛,「師父有事吩咐妙清。」不是疑問而是肯定,先是瓊玉、瑤玉,現在終於還是輪到她了嗎?

  「英王和你說了些什麼?」那樣淡薄的語氣,卻多了三分怨懟、七分哀然,竟讓他生不出半點火氣,反倒有些心虛。心虛什麼?!她和其他人並無不同啊!當年入門便發下重誓對他絕對忠誠、服從,就算他要她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心裡有幾分不舒服,便皺著眉又道:「你若是不想說那就算了。」

  不想?「這樣的話可不像是師父你說的。」低喃著,妙清抬起頭道:「英王好像對師父和福王之間的關係很感興趣。」

  果然!所有的人都以為他是福王的親信,就連龍昊禎也不例外。無名笑笑,忽然問:「他是怎樣一個人?」

  「妙清看不出。」為什麼要問她?英王和她有什麼關係?難道師父以為她是那種聰明敏銳到只見一面就能把人看穿看透的人嗎?

  負氣的語氣讓無名越發不舒服,「他對你怎樣?」

  「師父這話說得好怪!萍水相逢,無親無故的,英王又能對我怎樣?」看他突然冷沉下來的臉,妙清不覺起了怨懟之心,「英王抬愛,約弟子明日攜簫相會。」不眨眼地瞧著他的臉,卻最終還是失望。如果師父戴了一張面具,那一定是世上最完美的面具——寧願他是戴了面具而不是真的如此無情啊!

  「那很好。明天你就去見英王。」話說得平淡,臉上那神情倒像是為她打算,直看得讓人心寒。

  妙清扭過臉去,冷冷地道:「妙清不去!」

  「英王厚愛,那是你的福氣……」看著她寒到骨子裡的冷漠,後面的話就說不下去了。無名皺著眉,耐著性子說:「師父是為你好……」

  「不要說了!」慢慢回頭看他,妙清的臉上浮上古怪的笑意,「妙清也跟師父近八年了,難道連聽師父一句真話的資格都沒有嗎?」不甘心!就算是小貓小狗跟了這麼多年也總有感情吧?難道師父對她真是一點感情都沒有嗎?是了!連枕邊人都可隨時送予他人的人,你又能求他什麼呢?妙清啊妙清,你在師父心裡根本就與瓊玉她們沒什麼分別啊!甚至只有比她們更不堪、更無關緊要……

  為什麼拐彎抹角?為什麼小心翼翼?他該做的只是冷冰冰地下一個命令,然後拂袖而去,一如冷漠地對待瓊玉或其他人。只要完成他交待的任務,哪管那人付出了什麼又受到了多少傷害!可是她——

  合上眼,無名硬下心腸,「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總是要走這一趟的。不管你用什麼法子,總要讓英王相信福王與玄冥觀淵緣甚深,有許多不為人道的秘密。還有福王此人心思叵測,意欲不軌……」

  那樣英俊的臉一旦冷下來就顯得那麼陰沉,如夜色中潛行的鬼魅透著邪氣。師父不算是個好人——從見他的第一次,她就知道了。可如今才覺得害怕。她跟著的這個男人到底是怎樣的人?怕是他心裡有著她無法想像的欲望吧!盯著無名的眼,妙清終於低聲道:「妙清發過毒誓,只要師父要我做的,我一定會去做。」忠誠!順從!她發過的誓言啊!可是師父你還記不記得我發下怎樣的誓言?還記得嗎?

  「你好好辦事,師父不會虧待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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