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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守衛小心地答道:「裡面那位姑娘的中膳。」坊主這次回來心情明顯大大不悅,昨天度副坊主都被關起來了,只盼自己別撞上這晦氣。

  「中膳?」眉皺得更緊,「地牢的人犯伙食標準這麼高嗎?」

  守衛答不出話,這是度副坊主之前揪著他的衣領吩咐下來的呀。

  「倒掉。」

  「啊?」呆住。

  「以後每日你的飯菜分她一半就夠了。」殷采衣已走入牢裡,「否則這樣的牢我也不介意坐坐看。」

  照例是陽光照不到的陰暗。

  「度砂被我關起來了,這陣子,他不會再來看你。」

  角落裡的人影怔了一下,「是嗎?五哥性情急躁,這樣也好。」

  「這麼有恃無恐嗎?」殷采衣踱進,幾不可見地擰了眉,「怎麼總縮在那裡?還嫌不夠陰濕?」

  「……」沒有回答,他看不見她神色一瞬間的變動。

  殷采衣眯起了眼,「要我動手嗎?」

  「沒關係。」低聲答,相從依稀地微揚起唇角,「五哥給了被子。」

  殷采衣的眉這回明顯地皺了起來,不悅溢出了言表:「你——」

  「對了,」相從捏著被角打斷他,「這個也要收回去嗎?」

  他在門口的話顯然被聽到了。墨瞳轉出似惱非惱的情緒,「風相從,你是不是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落下風?」

  「除了現在。」笑意裡黯淡出歎息,沒說出來的是,面對你的時候,她從來都只是下風啊。

  殷采衣沉默了一下,道:「你還是不肯招認嗎?」

  相從也沉默了一下,垂著眼,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她猶豫了不短的時間,牢裡一直安靜,殷采衣忍不住要再說話的時候,她終於開口了:「可以……相信我嗎?」

  極輕極低的一句話,從角落裡飄出來,帶著不知道多少的猶疑小心,不確定得幾乎隨時會在中途斷掉,要很仔細很仔細才能聽出來在無數的遲疑背後,那一點點螢火般的希冀。

  如果不是地牢實在太安靜,他根本聽不見她說了什麼。

  但是他習武之人,眼力卻足夠好,陰暗的環境隔絕得了相從,阻擋不了他的視線。

  所以,他在清楚聽見那問句的同時,也第二次看見了,同那日一般刺痛他的滿眼滿眼的傷。

  第二次見到她卸下防備——殷采衣深深吸了口氣,她這麼問他,度砂也向他吼問他要信任——

  他聲音如冰,回答了兩個字:「證據。」

  螢火破滅,一片黑暗。

  ……好像又做了蠢事啊,到了這種地步,明知道連最基本的信任都從沒得到,更別說其他。卻就是不能完全看清,一次次為他隻言片語所迷,重萌希望,而後再因他而傷。

  指尖用力至發白,她真的還能——放手嗎?

  腳步聲響起,是守衛端著換過的飯菜小心翼翼地進來。他輕手輕腳放下託盤,下意識看了殷采衣一眼,立時嚇得低頭。

  真可怕——這臉色,被逼到某種境地的,就要不能忍耐的,坊裡這陣子亂子是很多,不過兇手都抓到了,怎麼坊主的臉色倒比牢裡關的那位還難看?

  不敢多留,他迅速退了出去。

  靜默了不知道多長時間。

  殷采衣冷淡地道:「要我相信你,為什麼昨天我來,你連辯解都沒有?」

  相從乍聽見他再開口,似乎嚇了一跳,又往裡縮了縮,成了小小的一團。臉已是完全看不見了,聲音也含糊:「多此一舉,何必?」

  「多此一舉?」

  相對的,她也看不見他的臉,只聽見這沉沉的一句重複,跟著後面一句反問:「那今天又為什麼要說?」

  抿了唇,不做答,因為不能答。說她因他一句無心關切惑了心神?冒失問出來,自取了這一辱,誰也怨不得,這一刀是她自己要挨的。

  其實——眼睛酸得有點痛,相從努力在陰暗中睜大了,有哪一刀不是她自己找來的呢?所以,連怨恨的資格也沒有的,說到底,不過情願而已。

  她不看殷采衣,殷采衣卻在看她,一直聽不到回答,看著看著,不知怎的便想到了紅綠院那晚,抱著肩膀坐在床邊一整夜的單薄身影。

  ……

  時間流逝,相從維持著一個姿勢,四肢酸麻起來,略略伸展開手臂的時候一抬眼,才發現牢裡不知何時,只有她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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