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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咳,他大半夜偷窺人家房門的舉動確實算不上多光彩。

  「沒什麼倦意,出來賞賞花。」正正臉色。

  相從往他身後看了一眼,目光——更奇怪了。

  殷采衣順著看過去,臉色有一瞬間的凝固。他終於想起來,他的院子裡只有梔子和臘梅兩種花樹,一個花期已經過了,一個還沒到,都不是能在三月末開放的品種。

  ……他剛才為什麼不說賞月啊?

  「咳,你起來做什麼?」實在無言以對,只能轉移話題,反正她不會追著他問究竟。這丫頭的好處又多了一樣,殷采衣心裡點點頭。

  相從退了一步,容色微微深了,「沒什麼。」

  果然美人月下看著最是動人啊。

  算起來,好像他一直就沒怎麼仔細看過這丫頭的相貌,只除了街上初見時那一面。

  後來熟悉了,只深刻感覺她安靜的氣質,為她談吐舉動所引,諸般無一不深得他心,竟是沒空思量注意,她那一張臉究竟如何。

  現在看來,面前的少女淺粉的臉頰暈紅,眉烏目垂,雖然不出色,站在月下那一種沉淨的氣度卻是說不出的舒服。

  嗯?暈紅?紅——

  殷采衣跳起來,終於恍然大悟,乾笑著,「那個,你不用管我,有事儘管去。」他怎麼遲鈍得這樣,半夜三更出來,除去睡不著的,還能有什麼原因?白癡得自己都要唾棄了。

  相從低不可聞地應了一聲,自去了。

  殷采衣敲敲額頭,只覺這夜什麼都不對,多年修出來的手段一點用不上。他往自己房裡走去,坐在這裡也一樣睡不著,再鬧出什麼笑話就更糟了。

  身後跟來腳步聲。

  他下意識轉頭,「嗯——相從?怎麼了?」

  相從很為難才擠出話來的樣子:「我……不知道方位。」

  相從是真的窘迫,若不是半夜實在找不到人問,怎樣也不會折回來。

  殷采衣伸手指出方向,「出了院門,那個方向就是。」

  相從低著頭轉身走了。

  夜風輕拂,帶來隱隱數種混合的不知名花木的香氣,殷采衣止住腳步,靠著門扉,微微笑起來。

  那丫頭,臉紅起來的樣子每次都是一樣的可愛啊,比起沉穩得讓他什麼都摸不著的無處下手感,還是——這種表情來得有趣多了。

  離坊差不多一個多月,接下來三天,殷采衣一直都關在書房裡。核對賬目,計算盈利,聽沈度二人回報這段時間以來的事件,到第四天,終於和之前的運作接上了軌,抽出空來。

  一早去查看花圃,順帶叫上了相從。

  過了中院,先入眼的是一片一人多高的海棠花林。這種觀賞花木主要栽于前庭,盛放時花朵色彩極盡燦爛,取其熱鬧富貴之意。

  此時正值花期,大片大片的粉色看得人眼花繚亂,身處其中幾乎有被淹沒的錯覺。

  「頭真痛……」殷采衣呻吟著眯起眼。他實在對這鋪天蓋地的粉紅沒什麼好感,看著就快窒息了。

  偏偏又不能不定期過來查看,出了差錯,那就代表白花花的銀子也出了差錯。

  相從微笑著,指尖拂過花瓣,「一兩株是嬌豔,這麼多齊聚一堂,瞧著是有些暈。」

  「豈止是暈——」怔然的目光停在她臉上。

  「殷主事有考慮過將海棠與其他花種混合栽種嗎?」相從問,她聲音沉靜,很容易讓人聽入耳,「比如月季芙蓉之類。它們花期不同,紮根的深度也不同,只要種在海棠的樹距裡,不必多占位置,也不會分搶土中的養分。開出的花朵顏色較多,且高度有所差別,整體看去層次會分明起來,大約就不至於再這麼——殷主事?」

  「你說,我在聽。」殷采衣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相從頓了一下,「我說完了。」並且大約是白說了。

  殷采衣不怎麼在意地應了一聲,忽然道:「相從,以後你定期陪我來巡視花圃吧?」

  相從疑惑地看向他。

  「我對著你的臉,頭才不會痛。」他認真說出剛才的收穫。

  這少女超乎年紀的安定,往花前一站,非但沒有被比得黯然,反倒生生壓下那一樹的喧囂晃眼,看得人也跟著清定下來,很是舒服。

  「……」

  相從苦笑,看著對面青年已經重新熟悉的面容。又要開始了嗎?選擇以這樣的方式到來他的身邊,不管做什麼,都只能默默任由他永無止境地試探嗎——

  她事先並不知道,自己的忍耐力沒有那麼好。來自重視的人的傷害,似乎是會加倍的。

  「坊主——」有人一路叫著跑了過來,「總齋來了人,說有事相問,沈副坊主在接待,請坊主也趕快過去。」

  殷采衣點點頭,「我隨後就到。」向相從道,「我先過去了,你隨意看看,累了就回去歇著。」說著跟著那下人匆匆去了。相從怔怔站了一會,轉過身去——嚇了一跳。

  「風姑娘。」度砂很有禮貌地向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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