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槐綠 > 毒靈百轉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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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對極了。」宮四彎著眉眼道,心中的驚異不悅冰雪一樣消融,「拂心齋就是個賣花的。」 他這句話嚇得拒靈再度往椅中縮了縮。他本來只覺得這個人的笑臉看上去好討厭,現在看來神經也不太正常。 宮四卻不再去逗他,原本托腮的手上移到眉心,輕輕揉搓,指下的俊容若有所思。從什麼時候起,他也開始在意這種繁華的表像了?蒙住的雙眼看不見真實,竟然要靠個小鬼來提醒—— 飯菜於各懷心思的靜寂中端上。 拒靈看著宮四的吃相目瞪口呆。他的吃相絕不粗魯,甚至可以算得上斯文,繡了雲紋的衣袖微微地捋到手腕上,未沾一滴湯汁,但是速度奇快,風捲殘雲的那種快。 宮四察覺到他怪異的目光,還有空隙解釋:「大哥怕打尖耽誤時間,我在車上只好陪著吃了四天乾糧,你一路跟來應該知道我們的車就沒怎麼停過。」他略一頓,「對了,這麼算你應該也沒怎麼正經吃飯吧?幹嗎不動筷子?怕身上沒錢嗎?沒事,我不會真要你付賬,也不會惡劣到把你押在這裡洗碗。」 拒靈看他一邊手不停箸地吃一邊嘮嘮叨叨地說,目光冷冷,「你不怕我下了毒?」 「大哥說你不會。」宮四頭也不抬,「他不敢騙我。」 拒靈微眯眼,注意到他的用詞。他其實知道拂心齋在江湖上如日中天的聲名,更知道策公子智絕群倫深不可測的聲名。但是,這個見了食物兩眼就璀璨得什麼都看不見的人居然說宮無策「不敢」騙他?不敢? 他冷哼一聲,陡然扔了顆珠圓玉潤的淺綠色藥丸入他碗中。 「這是什麼?」宮四用竹箸夾起來舉到眼前細瞧。漂亮得詭異的顏色,晃一晃似乎還會流動一般,看上去就不像什麼好東西,但是這小鬼應該不會蠢到丟顆毒藥然後叫他乖乖吞下去吧? 「吃不吃隨你。」拒靈淡淡地道,「你那天踩我的是哪只腳?」 宮四怔了怔,皺著眉頭回憶,「好像是……左腳吧?記不清了。」他又不是閑極無聊了,記這種事,「啊,我那天踩的是你的右手吧?難怪你不動筷子,不方便的話我來喂你好了,反正我也吃得差不多了。坐過來啊。」 額角的青筋暴起,拒靈的臉色一陣白一陣紅。這到底是個什麼人啊?!按捺下轉身就走的欲望,他緩緩露出惡毒的笑容,「你以為本少爺是給你踩在腳底下玩完就算了嗎?總是要留點紀念好叫你一輩子難忘啊。」 這是他第一次笑,宮四忽然發現他生得原來甚是清秀,只是一直裝作橫眉豎目跋扈不馴的模樣,這一笑起來雖然歹毒,眉目卻是秀逸非常。 「原來你長得還不錯,再大些想必也是容止清揚的青年俊傑吧,當然跟我是不能比的。」宮四明朗地笑,八竿子打不著的話讓拒靈的笑夭折在臉上。 「你——」 「小孩子不可以學得太壞,為點小惡不要緊,但是大惡不可以做,因為你遲早有一天會後悔。」宮四無視他的臉色微笑著繼續道,「而有些事,是沒有挽回的餘地的。」他微笑著,俊俏的臉竟然也透出一股適閑優雅來,「你不會笨到把自己推入這種絕境吧。」 拒靈深呼吸了一口氣,「我只知道,今天未時之前你不吃下這顆解藥的話就做好廢左腿的準備——」 他一個「吧」字還沒說出來,對面的人已飛快地咽下那顆淺綠色藥丸,然後有些苦惱地歎了口氣,「我不過踩了你的手而已。」付出這種代價是不是太慘痛了點? 「所以我也只廢了你的腿而已。」一點也不認為自己有錯的拒靈答道,理直氣壯的樣子讓宮四只能把諸如「你真是毒如蛇蠍」之類的評語吞回肚中。 公平買賣,童叟無欺,這小鬼心中一定就是這樣想的吧。算了,對於孤鶩門的第二號人物還能有什麼更高的期望呢。 「我才知道大哥為什麼要你來給我當護衛了,還說你不會對我下毒——你根本早已經下過了。」宮四有些不甘心地放下竹箸,無策無策,好一個算無遺策,他還是被擺了一道,「他知道我中了毒這麼多天竟然一直都不說,我隨時有可能變成鐵拐李耶!可怕的是我大概連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拒靈,別號毒靈,年弱冠,貌不詳,化身無數,擅使毒,出道以來動手次數不多但從未失手。這是他利用職權查來的,「從未失手」四個字讓他絕不敢懷疑面前著小鬼用毒的手段。 「縱月本來不知道。」拒靈撇了撇唇,「他是剛才見了我才猜到的,他知道孤鶩門裡的人不可能在被人傷了後當做沒這回事的。」 「縱月?」宮四愣了一下才以絕佳的領悟力意識到他說的是宮無策,「那是你認識他時的名字吧,可不可以別這麼叫?」縱月縱雪,真不是讓人愉快的聯想啊,「他現在叫做無策,策公子你不會沒聽說過吧?」 「他是縱月!」拒靈的臉忽然冷下來,「我不認識什麼策公子,他是縱月!」他生硬地重複一遍,再重複一遍,瞳眸裡是固執得近於兇狠的表情,「他是縱——月。」 「好吧好吧,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宮四息事寧人地安撫。一個名字而已,這麼激動做什麼,「這樣看來,對你而言,大哥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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