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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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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說是暫時的,而且是間歇性的。三天前她清醒時,只說了六個字——『我要見帆姐姐』,但這兩天又持續昏迷著……」 「可你還是找到了我。」 「是的,也許你可以幫助她恢復意識。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希望,我們也要賭一睹。」 「我們?」 雷默默注視著病房一個角落。順著他的目光,我看到另一張病床,以及……躺在床上的人。 一個憔悴不堪、臉色蒼白如紙的女人,虛弱地躺在那兒。露在外面的右臂上滿是大大小小的針孔。鮮紅的血,順著細細的橡皮管,流進一隻已經注滿大半的血袋…… 這女人是誰?她在做什麼呢? 突然,我記起曾經看過的關於甯寧的檔案——特殊的血型……十六萬分之一的機會…… 這麼說,唯一有可能在這裡為甯寧輸血的,只有她的血緣至親…… 丁蘋?這女人是丁蘋?這個奄奄一息、形容枯槁的女人真的是……丁蘋?那個高貴美麗、氣質優雅的丁蘋嗎?短短二十來天,她竟變成這樣?為什麼? 「是她的堅持。」雷似是看出了我的震驚和疑惑。「她堅持要自己輸血,輸血給自己的女兒。她說,這次一定要對自己的女兒負責……」 「可是這麼下去她可能會……」 「我知道!她可能會死!柔兒……」 柔兒?丁蘋是她後來改的名字……她的本名是丁柔……丁柔……柔兒。 望著雷的側臉,望著他緊握的雙拳,望著他眼底沉沉的心痛和無助,我終於明白了他有多愛她。我也知道,他已經原諒她了。 我忽然覺得雷距離我好遠。雖然他此刻就站在我身旁,但,他的心早已不在這兒。或許,他的心從來就不曾靠近過我,我是誰呢?一個影子……一個有著「柔兒」眼睛的軀殼。他愛的不是我,是那雙眼睛,那雙屬於「柔兒」的眼睛…… 奇怪的很。當初從丁蘋那兒瞭解一切的時候,我唯一的感覺就是整個世界崩塌了,一條路走得跌跌撞撞,好不辛苦。可是此刻,當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從雷的眼中看到屬於另一個女人的深情時,那般痛徹心肺的難過卻不曾重來…… 我出奇的平靜。不是麻木,更不是欲哭無淚,是真真正正的平靜…… 「我該什麼時候進去?」我突然轉身詢問一旁的護士,「現在可以嗎?」 「可以,請跟我來消毒。」 「孟帆……」雷突然叫住我,神色複雜得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怎麼了?」 「你……怪我麼?」 多含糊的問題。我不禁笑了。笑愣了雷,以及站在不遠處多少知曉些內情的學倫。 「你放心吧,我不怪你,不怪她,更不會怪到甯寧頭上。一切……都是註定的。」說完,我就跟在護士身後進了隔壁的除菌室。 無菌病房裡, 到處都是精密的儀器。甯寧了無生氣地躺在那兒,胳膊上紮著數不清的針頭和導管。她脆弱的生命就系在所有這些根本沒有生命的儀器上…… 「我可以握她的手嗎?」我問護士。 護士的眼神有些古怪,但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輕輕握起甯寧蒼白的小手,我突然想到,另一張病床上的丁蘋也是同樣的蒼白。也許,丁蘋還要更痛苦些,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女兒正踩在生與死的分界線上,甯寧自己卻不知道。母親的血液一滴一滴流進女兒的身體,卻依然喚不醒沉睡的孩子…… 「好痛……」 「啊?!」我吃驚地看向病床。剛才的聲音好象是…… 「帆姐姐,你握得太緊了。」 My Goddess?真的是甯寧在說話!她清醒了?可為什麼還閉著眼睛? 「甯寧你……」 「小聲點,我一直都醒著……別回頭,我不想別人知道。」 「可是……你……不是……怎麼……」我結巴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覺得自己像個白癡。 「帆姐姐,我找你來是想告訴你一些事情,你靜靜的聽就好,別讓爸爸發現有什麼異樣。」 「那護士……」 「是自己人,她會幫忙保密。」 我忍不住看了那個護士一眼,終於明白那古怪的神情其實是說笑憋太久的結果。 「該不會連醫生……」 「也『收買』了。不知道的只有爸爸……和媽媽。」 「你知道你媽媽?」 「我知道,很早就知道了。其實,我知道很多,包括我的病,你們以為我不知道而已。」 我沉默了。原來,我們終究沒能瞞住甯寧,反而是她瞞過了我們這些自作聰明的「大人」…… 「帆姐姐,你先答應我不要生氣好嗎?」 「怎麼了?」 「你先答應我好嗎?答應我不要生氣,然後我再告訴你一些你聽了可能會很生氣的事。」 「好吧,我答應。」 「帆姐姐,我很抱歉,我騙了你。過生日那天,我許的願是假的。想當爸爸的新娘是假的,暈倒也是假的。我的病根本沒有惡化,半點都沒有。」 「那……為什麼……」 「是為了阻止你和爸爸繼續……那個事情。」 說到這兒,甯寧的臉紅了,我的臉也紅了。我當然瞭解她指的「那個」是什麼。事實上,如果不是甯甯突然冒出來,我們很可能已經繼續下去……我突然打了個冷顫——那無疑將是最糟糕的結局,因為…… 「因為我知道爸爸愛的不是你,帆姐姐,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就知道了。因為你有雙媽媽的眼睛。」 「你怎麼會知道你媽媽?」 「是照片。爸爸以為他全燒掉了,卻不曉得我偷偷藏了好幾張,就壓在我的枕頭下面。我每天晚上都回拿出來看,所以很清楚媽媽的模樣。你真的很像照片裡的她,尤其是眼睛。爸爸常說,我有雙全世界最漂亮最純潔的眼睛,我想,那也是因為像媽媽的緣故。」 原來如此。我不做聲,靜靜聽著甯寧繼續她的「自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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