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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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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灰不溜秋的影子擋在了我前面……好象是個人。 是不是問路的?我眯起眼睛打量,卻始終看不清來人的樣子。奇怪,我視力一向挺好,今天是怎麼了?難道勞累會使人視力衰退? 「很累麼?」 這把聲音……有點熟。不僅是聲音,就連隱藏在尾音裡的冷然和不屑,都讓我有似曾相識的感覺。我該認識這個人的,可他是誰呢? 強迫自己把渙散的神經集中起來,卻換來太陽穴一陣撞擊似的疼痛。 頭一次知道思考竟是這麼痛苦的事…… 「這位先生,請問有何貴於?」我決定停止折磨自己的大腦,直接開口問比較省力。 等了一會兒……不說話?哦,大概是我擋了他的路吧? 吃力地將前輪打橫,我企圖改道從他身邊繞過。但是……動不了?仔細一看才發現車把被一隻手牢牢定住。搶劫?不像。那他抓我的車幹什麼?大腦開始緩慢地運轉,像部老舊的機器就差沒發出「嘎吱嘎吱」的摩擦聲。 一隻大手蓋上了我的額頭…… 「該死!你在發燒!」 雖然視覺一片模糊,所幸我聽覺依然良好。發燒?我麼?難怪昏昏沉沉的…… 恍然中,仿佛有什麼東西正一點一滴離開我的肉體,昇華到一個虛無縹緲的境界。腳下,似乎不再是堅實的土地,而是柔軟的海浪,一波一波衝擊著我的雙腿、我的全身…… 黑暗襲來時,我知道自己倒進一雙有力的臂膀。瞬間的天地倒轉將記憶的閘門開啟——我終於想起他是誰了…… 仿佛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又仿佛看了部很長很長的黑白連續劇。混亂的影像,嘈雜的聲音,以及燒灼我全身的炙熱…… 好一個惡夢。 好一場鬧劇。 但我終於還是醒了,再長的鬧劇也有終場的時候。 準確地說,我是先進入半清醒狀態。最先恢復的依然是聽覺。刻意壓低音量的對話清清楚楚地傳人耳神經線,儘管一時不能和記憶中的任何片段相連接。 「她怎麼樣?」 「疲勞過度,營養不良。但引起發燒的是手肘上的擦傷,因為沒有及時消毒處理而感染。」 「嚴重麼?」 「已無大礙。請問你是病人的……」 「……朋友」 「需要通知她的家屬麼?或者請你代為簽字?」 「我簽就好。」 「那麼請隨我來……」 兩個人的腳步聲漸漸遠離我而去。我睜開眼睛,極目所見,是一片茫茫然的白。 記憶,一點一滴地回流。我又把眼簾闔起,因為一直睜著眼睛也是件累人的事,何況視野之內除了單調的白什麼也沒有,哦不,有點滴瓶和天花板上的日光燈,但那激不起我的興趣,而且閉著眼並不妨礙我思考。 這裡是醫院……他們口中的「她」,就是我吧? 是呵,我暈倒了,在「諾亞」門口。應該是「那個人」送我來的吧?想不到我竟然連續兩天搭乘他的「寶馬」,又皆以醫院為目的地。不知是可喜可賀亦或可笑可歎……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呢?當然,」諾亞」是酒店,形容得再怎麼暖昧也算公共場合的一種,沒人規定來過一次的人不能來第二次。而且要是多些如他這般的「回頭客」,」諾亞」的老闆一定樂得合不攏嘴,說不定心情一好還會發我們花紅。 但,連續兩天相遇……僅僅是巧合麼?一個值得懷疑的巧合 還有,他剛剛說什麼來著?他自稱我的……朋友?他倒是一廂情願得很,才見過兩次的人,竟然就當成「朋友」了?不少人認識我十幾年,至今仍徘徊在我小之又小的「朋友」圈外。「路友」倒是不少啦,見面笑一笑,打個招呼,但可以交心的朋友…… 「你醒了?」 我驚跳了一下,眼睛自然也張開了。一定是思考得過於專注,使得我竟沒能察覺他已經走得這麼近。還是,他刻意把腳步放輕?怕吵到我麼? 當我的思想做這一連串的旋轉時,我是一直看著他的。 不知我的目光裡有什麼奇怪的能量,他竟然又微微瑟縮了一下,並且不著痕跡地把視線調向別處。是的,「又」,因為他昨晚有過類似的反應。他讓我困惑…… 「你覺得怎麼樣?」 「你怎麼知道我醒了?」 一定是病房裡的磁場在作怪,我們同時發問。 我一時不知該等他開口還是先回答他的問題,但笑的欲望在心底蠢蠢欲動。笑是種奇妙的感覺,當你想笑的時候不一定因為你多麼多麼快樂,而真正快樂的時候也不一定非笑不可。事實上,當我笑出來的時候,我並不瞭解自己發笑的原因。 我的笑聲十分微弱,可見體力尚未恢復。我還是個病人啊,差點兒把這事實給忘了…… 他拉過一把椅子坐下,靜靜地注視了我一會兒,直到我和他的視線再次對上才把頭略微垂下。 又來了……我心裡的疑問迅速膨脹著,對他的好奇也以相等的速度上升。 「你的睫毛在動,所以我認為你醒了。」 原來如此。這就是眼睫毛太長的壞處,裝睡的成功機率小得可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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