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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是總經理?」「真是總經理?」「什麼時候來的?」「總經理怎麼和業務經理……」

  我猛然驚醒,立刻從他腿上跳下倒退兩步,瞪著這個霸佔我皮椅的無賴。

  「你是總經理?」

  他點點頭。

  「這就是你要在香港辦的事?」

  他又點點頭。

  「你說你只待十二天?」

  他微微一笑。「『12』也可以代表十二個月。」

  「你耍我!?」

  他仿佛沒聽到我的質問,起身示意眾人安靜。「你們都回去吧,十分鐘後各部門經理帶著年度計劃書到我辦公室來。也包括你,曹經理。」

  最後那句是沖我來的。

  換做三年前,我會立刻辭職走人。可現在不同。三年社會人當下來,我學會了忍,學會了戴著人皮面具,行走江湖。

  我又一次推開窗,讓海拔一百二十公尺的空氣冷卻自己。一百二十公尺,和那時的山頂一樣高……

  腳步聲漸漸散去,被他攪亂的氣息卻依然影響著我的心跳。

  面具可以戴,心跳卻騙不了人,也騙不了自己。

  我只知道,這次是真的亂了。

  我做了最壞的打算,可接下來的日子並沒我想像中那麼糟。

  他把總經理辦公室隔成裡外兩間,從此一天二十四小時與公司為伴。

  三個月一晃就過去。他不但把奎森的名氣打響,更成功推出兩個大型項目,其中包括Peter曾經向他諮詢過的微縮晶片開發計劃。因為這兩個項目的關係,奎森成了這一季的股市熱點。聖誕前夕,收盤價已漲破每股七塊,氣勢如虹。

  工作以外的時間,我根本見不到他。

  這當然不是說我想他。

  其實見不到正好──不必擔心他假公濟私,更不用怕他死纏爛打;他當他的總經理,我做我的業務;他有他的應酬,我有我的客戶;只要每週一次的業績報告讓人滿意,就不必擔心他找我麻煩……

  煩啊……我為什麼要反反復複的想這些?若說我想說服誰的話,恐怕只有一個人──我自己。

  十二月二十四日,按照總公司的慣例,只上半天班。

  草草解決午餐後,我本打算看幾份文件就走,沒想到工作一旦起了頭就沒完沒了。若不是接到家裡催命似的電話,我怕是又要加班了。

  正打算離開公司,我發現總經理辦公室還亮著燈,隱約能聽到鍵盤的敲擊聲。

  工作狂,時間觀念比我還糟……

  我邊搖頭邊把皮包甩上肩,哼著不知名的調子走進電梯間。

  電梯從一樓升上來。盯著不斷增加的層數,仿佛有種莫名的力量從四周擠壓過來,漸漸壓出我肺中所有的氧氣。

  電梯門打開的同時,我重重跺了一下腳,轉身沖回公司。

  「趙文卿,你該下班了!」我一腳踢開總經理辦公室的大門。

  儘管我滿嘴火藥味,桌後那位卻像沒聽到似的,頭也不抬一下。

  「我媽煲了湯,叫我務必請『小趙』回家。聽到沒有?是『務必』!」

  電腦後終於探出一顆頭,久違的大眾臉朝我笑了笑。「今天是平安夜。你們一家團聚,叫我一個外人做什麼?」

  「你也知道今晚是平安夜?」我緩緩繞到桌後,一屁股坐在桌案上。「我爸媽都是信佛的,叫你回家喝湯和平安夜沒什麼關係。其實他們請過你很多次,我見你忙,都替你推了,反正我媽的手藝也好不到哪兒去。」

  「今天為什麼不替我推了?」

  「每逢佳節倍思親,我只想在平安夜施捨愛心給一個舉目無親的人。」

  他擰著眉心思索了一會兒,突然問道:「我有那麼可憐麼?」

  瞧他一臉嚴肅的樣子,我險些沒把笑聲忍住,幸好手機鈴聲在這時插入我們的談話。我當著他的面按下接聽鍵。

  「喂?媽──你能不能不要每五分鐘催一次……」

  手機突然被他一把搶去。

  「伯母,我是小趙……對,我們在一起……我們可不可以晚點兒回去喝湯?好的,謝謝伯母。」

  我忙將電話奪回。

  「媽你別聽他瞎說!喂喂?」

  「已經掛了。」他唇邊勾起得逞的笑,卻又無辜得像個孩子,叫我想怒也怒不起來。

  「你想怎樣?」我直接問他。

  他一聳肩。「我這麼可憐,你當然要多施捨些愛心給我。」

  「你是不是想要聖誕禮物?」

  「你說呢?現在公司裡只有我們兩個……」

  「更方便的是,辦公室隔壁就有張床?你要的聖誕禮物就是這個?」

  「當然不是。你把我當成什麼了?」

  「男人啊!」我誠實的說。「三個月沒碰女人,你想要也是正常的。」

  「你啊……叫我說你什麼才好?」他伸手拉開抽屜,裡面平躺著一瓶香檳和兩隻水晶杯。「這就是我微不足道的請求。」

  我抬起頭,淡淡的笑了。「原來你早有準備……好,我給你兩個小時。」

  「只有兩個小時?」

  「別忘了我們要回家喝湯。」

  「那我們還不抓緊時間?」他把酒杯塞進西裝口袋,一手抓著酒瓶,拉起我就向外沖,一路沖上三十五樓。推開通往天臺的鐵門,他將我拉出門外,我踉蹌了一下才站穩腳步。看著眼前的一切,我像尊雕像似的呆住了。

  天上繁星,人間燈火,織出一片流光異彩,籠罩著香港這個沸騰的不夜城……生平頭一次,我覺得自己如此接近宇宙,卻又如此遠離世間的一切。

  一陣夜風吹過,我微微打了個冷顫。

  他很自然的擁住我。「你在熱帶生活慣了,不適應香港的氣候。以後天氣越來越冷,出門多穿件衣服。」

  我深吸一口冰涼的空氣,低聲問道:「難道你不是?」

  「不是什麼?」

  「你和我一樣,也是習慣在熱帶生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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