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華琳 > 拈身紅玉 | 上頁 下頁


  是的,他在笑。武士在殺人時,是不允許有感情存在的;而他的笑,只是在替那些將死之人笑盡不甘心的悲哀。

  遠遠地,準確的眼相中元振青那顆項上人頭,舉在空中的長刀,毫不客氣的就要揮拋掠奪,至於剩下的人,就是屬下們的責任了。

  就要結束了,這場殺戮。

  突然,跟在後面的夜鷹,瞥見左前方不遠處揚起沙塵,一發覺苗頭不對,便急著大喊:「昊!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一支尖銳鐵箭,已冷不防劃過南昊狂傲的側臉,在上頭牽引出絲般的口子,沁出鮮紅的血珠。

  南昊速度極快的拉緊韁繩,一個墜馬動作,將胸和手臂緊貼在馬腹上,僅靠一條繩子和地勾住馬鞍的右腿,支撐幾乎要著地的身體。

  居然有埋伏!

  元振青不笨嘛。他的唇揚了揚。

  才想著,又一支冷箭不客氣的破空而來,剛好就飛落在奔雷重心不穩的腳跟前,它受到驚嚇,一雙前蹄立即高揚空踩,幾乎讓南昊控制不住,眼看就要將他甩飛出去——

  這一幕,讓躲在樹上觀戰的黑衣女子,差點就從樹上栽下跟頭,摔成狗吃屎。

  「要死了!又沒要她把人弄死,那麼認真幹嘛!」她手忙腳亂的趕緊巴住樹身,眼睛還不忘觀察最新的戰況,又忙著空出一手在腰間摸索。

  咦?笛子咧?跑到哪兒去了?那人性命迫在眉睫,這時卻找不到重要的東西,真是急死人了!

  總算,在穩住奔雷後,南昊用力把繩子一扯,讓馬兒調了頭,脫離打得正激烈的兩支軍隊,往發箭方向快速奔去,目光看向那個差點就取了自己性命的人,呃

  他有那麼一刻反應不過來——

  女人?

  豔陽下,掩面的連身白長紗,身後開岔裙擺的兩條尾端,逕自在空中糾纏不休。

  四周飛揚的沙塵,仿佛全被阻隔在白紗外,凝脂般的玉容依然纖塵不染,一身月牙白的勁裝宛若謫降凡間的仙子,只不過她手中拿的,不是觀音慈悲的柳枝,而是取命的弓和銳矢。

  清冷的眸子沒有猶豫,方搭好的箭再次瞄準疾馳中的黑駒,她把所有注意力全放在被馬遮住大半身體的人,就在她要放手時——

  另一方傳來瘋狂吠嘯的笛聲,讓她不得不暫時鬆開捉住箭翎的手指,冷冷目光梭巡到附近的一棵枯樹上,瞪住那團黑色物體。

  被發現的人只好收斂一點,小小聲的又吹了嗶嗶兩聲,意思到就好。

  白衣女子柳眉蹙起,非常不滿意獵殺的樂趣被打擾,冷眼轉頭一睨,看著及時趕來支援元振青的人馬,正好加入戰鼓爭鳴的混戰中。知道多留無益,她小腿一蹬,倏地消失人影。

  「昊!你沒事吧?」追上來的夜鷹,及時穩住奔雷。

  吹了聲口哨,南昊迅速端坐回馬背上,意猶未盡的看向女子消逸之處。他可能沒發現自己常掛在臉上的笑容有些示一樣,露出了一點遺憾。

  「看來,我輸給一個女人。」今天中原人讓他開了眼界一個敢跟他單挑的女人。嗯,總算有點好玩的事了。

  「她會是誰派來的?」夜鷹認真猜著。

  「她不像真的想要我的命。」南昊撫著下巴說。

  「哦?何以見得?」

  「感覺羅。」頰邊酒窩又浮現。

  「這件事我會要兄弟們保密的,無損你男人的自尊心,被一個女人射傷而已嘛,你別太難過。」夜鷹忙著觀察後頭打得正熾烈的鬼軍和宋兵。

  「你的話聽起來,怎麼不像在安慰我?」收起長刀,南昊同樣在評估繼續打下去的可能,最後搖了搖頭,他什麼都吃,就是不吃敗仗。

  「收兵吧。」

  「你確定要讓他們多活幾天?」鬼軍的勝算應該還是很大,早知道就多帶幾百人來。

  「你沒看後來加人的那支宋軍,氣勢跟先前被困住的那些人不同嗎?」南昊注意著接替元振青指揮的男人,被他利落有效的攻擊結挑起了戰鬥的欲望。這場仗,越來越好玩了。

  「是挺厲害的。跟你比起來,如何?」夜鷹點了點頭。不可否認,那帶軍的男人是有點本事,跟自個兒的主子有得拼。

  「不相上下。」他相當誠實,不怕被人比下去。

  「你的語氣不是在興奮吧?」夜鷹懷疑的看著地。怎麼覺得旁邊好像有一股沸騰的血液快要衝出來一樣?

  「鷹,我要改變作戰計劃了。」而他的對手,是那個比元振青還要聰明的男人。

  月兒如鉤,暖風輕送,吹不散空氣中飽含的熱氣和刺鼻的硫磺味。

  北方應屬沁涼的秋夜,在這塊擁有天然地熱的土地上,水氣不少,熱氣當然也難免,對長年生活在北方的人來說,黏膩的汗水比揮之不去的蒼蠅還教人討厭,南昊便是那個耐不住熱的人。

  熱……好熱……熱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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