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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趙雪回過神,趕緊以袖拭面,將淚水擦去。「娘沒事。」

  邵剛皺起眉。他年歲雖小,卻也知道事情十分嚴重。他正想開口問趙雪時,邵岩滿身是血,跌跌撞撞地走了進來。

  「相公!」、「爹!」趙雪和邵剛同時發出驚呼聲,搶上前去扶住他。一旁的武師和家僕則是趕緊將門窗關嚴,以木櫃和桌椅堆積在門窗前,試著阻擋住外頭的黑衣人。

  邵岩倒在二人身上,二人趕緊將他扶到床上。邵岩喘氣吁吁道:「雪兒,剛兒,是我太沒用,無法保護邵家,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邵家的列祖列宗,我對不起你們……」

  趙雪忍不住又流下淚水,邵剛則是不知該如何是好,連話也說不出來,眼中也盈滿了淚。

  從小到大,邵剛很少哭,就算是練功練得很辛苦時,他也不曾哭過,但今晚在這悲淒無助的氣氛下,他也哭了。

  邵岩沒有流淚,流了太多的血,他的生命已幾乎到了盡頭。

  屋內的燭火終於燒完,屋外則燃起了熊熊火光,想必是外頭的黑衣人見他們死守屋中,一急之下,便想放火燒死他們。

  邵岩已死,趙雪卻不再流淚,她緊緊抱著邵剛,家僕武師們圍在他們身旁,每個人的臉上帶著無可奈何的絕望。

  他們並不想死,卻沒有選擇的餘地。世間上的事通常都是這樣,愈不想做的事,卻也愈不得不做。

  屋內悄然無聲,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死亡帶來的就是這種令人窒息的無邊寂靜。

  趙雪緊緊抱著邵剛,她也沒有說話,但邵剛覺得他已明白了娘親的意思。

  一家三口同赴黃泉,或許,也不算是寂寞。

  在娘親的懷抱中,邵剛閉上了眼。

  火舌瞬間竄進屋內,一切,即將被祝融吞滅。

  邵剛醒來時,他仍在人間,他躺在床上,渾身綁滿了繃帶,一陣陣的刺痛讓他忍不住皺緊了眉頭。

  環顧四周,這裡看來十分陌生,他掙扎著想起身一探究竟時,一個熟悉的聲音讓他停下動作。

  「剛兒,你傷勢極重,目前先不要動!」一個粗礦的中年漢子急急走進房內,手上拿著瓷碗,神情緊張。

  邵剛驚喜地大叫道:「秦叔叔!」秦叔叔是爹最好的朋友,武功高強,常常到家裡作客,對他很好,也會教他一些武功心法。

  秦海天微笑道:「對,是秦叔叔,你放心,這裡是我為了練功所建的草蘆,沒有人知道你在這裡。」

  邵剛雖是依言躺在床上,但一雙大大的眼睛專注在秦海天身上,急切地問道:「秦叔叔,我娘呢?其他人呢?」他記得爹已經死了,但娘呢?還有其他的家人呢?他們在哪裡呢?

  秦海天坐到他身旁,輕輕扶起他靠壁坐好,再將瓷碗遞給他。「剛兒乖,聽我的話,先把藥喝下。」

  「好,我喝。」邵剛滿心疑惑,更是不安,但在秦海天堅定的目光下,只能乖乖把藥喝完。

  秦海天接過空碗,起身走至窗旁,思考了一會兒後,才緩緩長歎道:「剛兒,我認為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所以不想瞞你,縱使難過,秦叔叔仍要告訴你,邵家上下,除了你之外,不是被殺死就是被火燒死了。」

  「我娘死了!」邵剛立時激動地想下床,但他全身無力,倘若不是秦海天及時扶住他,他恐怕會摔倒在地上。

  秦海天緊緊抓著他,深怕他會因失控傷了自己。「剛兒!冷靜一下!你是個明事理的孩子,所以我才將事實告訴你。」

  「不!我不相信!我絕對不相信!」邵剛完全聽不進他的話,只是瘋狂地掙扎著。他知道秦叔叔不會騙他,但是內心卻充斥著洶湧澎湃的複雜情感,讓他萬分痛苦,只能消極地逃避。

  為什麼只留下他?他並不害怕死亡,他想要和爹娘一起走的啊!為什麼!到底為什麼!既然邵家全毀,那留下他孤單一人有什麼意思?

  邵剛大吼道:「為什麼你要救我!為什麼不讓我死!我不想活下來啊!我想和爹娘在一塊兒啊!」

  他拼命捶打、抓咬著秦海天,就算扯裂傷口,傷口疼痛流血也不停手。

  他心裡其實明白,這並不是秦叔叔的錯,但是他內心的痛苦是那麼巨大,遠遠超過他所能承受的範圍,不成熟的他只能將悲傷化為怒氣,盡數發洩在秦叔叔身上。

  秦海天一語不發,只是靜靜站著任他打罵。但見他身上的血愈流愈多,終於出手點了他的穴道。邵剛立時動彈不得。

  秦海天讓他躺在床上,面色凝重地坐在他身邊,一邊替他換藥一邊說道:「剛兒,叔叔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你不能任悲傷痛苦蒙蔽了你的心志,知不知道你這麼激動,傷勢只會更重。」

  邵剛雖是不能動,但他的情緒卻還是十分狂躁。「傷癒重愈好!我不想活下去!我只想跟爹娘一起死!」

  秦海天眉頭一緊,狠狠地一拳打在床柱上。「你要活下去!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只有你一人能在那場大火中活下來!因為你娘緊抱著你,而她身旁則圍滿了邵家的家僕、護院,是他們替你擋去了強烈的火勢,給了我救你的時間!」

  邵剛一愣,怔怔地望著他,說不出話來。

  「對,是他們犧牲了自己。」見他似已平靜,秦海天才解了他的穴道。「那天你過生日我本來也要去,但路上一時有事,到的時候已是隔日清晨,那時邵家仍是一片火海,我不顧一切搶進內院一瞧,所見到的卻只有滿地死屍。」

  秦海天的眼中似已有了淚光,他本就是個血性男兒,突見好友一家慘遭橫禍,心中自是十分難過。「我好不容易到了你爹娘的房間,見到的卻還是屍體。」

  「正當我以為來得太遲時,你卻突地一動,我這才急急抱著你沖出火場。帶你到了這兒來,替你上藥包紮,但是你傷勢極重,已經昏迷了三天,我真怕你撐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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