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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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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於酸枝太師椅的左四書端著青瓷茶盅,神色複雜地望著安坐一旁品著香茗的三人,躊躇半晌後才緩緩開口。「素綾,你今年十幾了?」 素綾放下手中的茶盅,清脆嗓音冷然,水瀲眸子不泛半波潮動。「十八。」 一旁的紅英秀眉微挑,勾起一絲了然的笑。哼,原來是這檔事。 風冥則是若有所思,俊眸蒙上一層濃濃陰影。 左四書裝做沒瞧見女兒嘲弄的目光,續問素綾道:「你的年紀也不小了,平常女子早已許了婆家,你心中可有中意之人?」 素綾眉目低斂,神色平冷,緩聲道:「素綾只求在左府為僕,終生侍奉紅英小姐。」 左四書尚未說話,紅英便搶先開口,她笑意不再,語氣認真且帶著淡淡不悅。「素綾,你不願和我姊妹相稱,我不強求,可你別以奴僕的身份自居,我受不起。」 「紅妹,我不是……」素綾微微蹙眉,眼中閃著難得的失措。 紅英滿意一笑:「這才是我的綾姊。」她轉向左四書,秀眉輕擰,口吻嬌蠻。「爹爹,綾姊不同意,誰都不能要她嫁!」綾姊伴她多年,那能隨便就讓多事的爹爹給嫁出門。「就算綾姊要嫁,也只能嫁綾姊自己選定之人。」 素綾心口一熱,神色依然冷冽,她性子淡漠不喜多言,此時心中甚是感激也卻也說不出口。 「你這丫頭。」左四書失笑搖頭,溫柔望著愛女。「紅英,你今年十七,是個大姑娘,也該找個婆家了。」月娘嫁他時才十五歲,他還記得自己掀開蓋頭時那驚豔不已的心,他那柔情似水、賢德溫良的妻…… 他猛地皺眉,陷入沉思。紅英到底像誰啊?明明是他和月娘的女兒,可性子、相貌全沒半分月娘的溫和秀麗,倒是像他命不好的小妹緋璃,二人絕豔面容生的相似,性子也同樣好強高傲。 想起緋璃,他不禁神色一黯。就是緋璃那蠻橫、不顧一切的玩性害了她,要是他當年多管教她些,或許今天不是這個局面,或許他不會同時失去妻子和妹子──只為了那個男人。他不是不曾想過復仇,只是在狂怒之後平心靜思,當年的事,實在不是任何人的錯,只能說一切都是命……命啊!由不得人! 幸好紅英遺傳到左家代代經商的精明頭腦,性子雖有些他慣寵出來的嬌氣,卻不失通情達理、知所進退。 紅英一語不發,鳳眸低斂,暗暗燃著極欲爆發的怒火。從她懂事起,早已有接下爹爹的左侯府,成為商界霸主的雄心壯志。為了這個目標,她費了多少心血、時間。為了學得商人的精明幹練,她努力的和賬房學習有關商業上的種種事務,到京城各個商行實際的去看、去聽、去學、又為了保護自己,她忍著苦,忍著痛,向家中的護院和鏢局的鏢師學武。 爹爹替她請的文夫子和武師父所教的一切,她也照單全收。學了這麼多,她仍不滿足,藉著清琉姑姑為皇后的姻親關係,宮中的太傅和侍衛也全成了她的師父。 她不停地學,不停地磨練自己,就是想成為左家繼承人,但當她聽到下人們無意間的耳語時,她才知道,不論她多努力,只要她嫁人,左氏產業就會成為她該死的夫君所有。 那年,她十三歲。她記得那時她有多憤怒、有多不甘心,而這一切在聽到爹爹的回應後,全化為狂熾不平的恨。 爹歎道:「紅英,爹知道你好強,可你畢竟是個姑娘家,左家對你來說太沉重,你需要個丈夫來保護你、照顧你,你娘生前……」 爹爹的話還沒說完,一旁的檜木桌先遭了池魚之殃,那可憐的桌子在她鋒利的熾炎劍下斷為二半。那可是上好的紫檜木,堅硬若石、溫潤如玉,可惜,在她失控怒火之下,成了最無辜的犧牲品。 唉……爹爹雖是商界霸主,卻未曾學武,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商人。她那惡行真嚇壞了爹爹。爹爹二話不說,鐵青著臉,再也不提替她找婆家的事。 事隔多年,上門求親的不是沒有,全都被爹爹推了去,她還以為爹爹早放棄了,沒想到現在爹爹居然主動提起了她的婚事。難道……爹爹心中已有決定? 澄明的鳳眸一凜,直直瞪視著左四書。 覷著她倔硬的豔絕小臉,左四書愧然歎氣道:「是爹不好,早該告訴你的事,卻拖了十幾年……你可知江南蘇州的玉劍公子楚浩然……你娘生前和蘇州楚家的夫人洛天柔感情甚好,二人同時有喜,相約生男為兄弟,生女為姊妹,若是一男一女……」他稍梢停頓,望進女兒那陰鬱的眼,又歎了口氣……「結為夫妻。」 啪的一聲,風冥手中的茶盅碎成片片。紅兒有了婚約……她的未婚夫婿是楚浩然。不是自己……不是自己!明明早就知道,才貌雙全、出身豪貴的她,絕不可能孤老終生,可是……心依然疼痛。 他苦笑著,懷疑那強烈的疼痛是否有停歇的一日。不!只要他活著,那椎心的痛楚就絕不會消失,因為那是他愛她的證明啊! 溫熱的茶湯流過他的手,燙傷不了他,但茶盅銳利的碎片劃傷了他的手,小小的傷痕處處皆是,殷紅的血混著琥珀色的茶水落在地上。 那斷斷續續的滴答聲響,在一片靜默中分外清楚。令人窒息的氣氛中,素綾開了口,清冽的眼瞧不清其中的心思。「走,療傷去。」 纖白幾近透明的手緊拉著他,失神的風冥任由她扯出門外,一雙翻覆著萬般情感的痛苦黑眸,專注地落在低頭不語的紅英身上。 她沒有說話,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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