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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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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回到屋內,羅刹按著齊異的指示將藥草分放於各處。 「謝謝你,你住在這兒,真幫了我不少忙呢。」齊異對著他甜甜一笑,真心誠意,煞是美麗動人。 他心中一動,再也忍不住積壓多時的疑問,衝口問出:「你……為什麼會一個人住在這穀中?你的家人呢?」 認識她至今,她始終是孤身一人,從未聽她提過關於自身之事,他早已暗暗困惑多時。 「我……」齊異微怔,沒想到他會問起自己的身世。 羅刹見她有些遲疑,以為她不願回答,連忙解釋:「你別誤會,我不是想刺探你的過去,只是……只是想多知道些關於你的事,你若是不願意說也沒關係,就當我沒問過。」 「你想知道關於我的事?」齊異望著他,眼中帶著一抹深思。 羅刹……竟會開口問她的事……他只是單純地對她感到好奇嗎?還是有別的原因? 「對。」羅刹臉色頗為尷尬,撇開頭,不敢望向她,更不敢再多說什麼。 齊異沉思良久,靜靜凝視著他,在一段長長的沉默後,才輕輕笑道:「好,我說一個故事給你聽,你安靜聽著,別亂插嘴,不然的話,我就什麼都不說了。」 他急忙應道:「好。」 齊異望向遠方,淡淡開口:「很久很久以前,有—個醫術非常高明的大夫,他宅心仁厚,經常分文不取地為窮人治病,大家都很尊敬他,稱他為『神醫』。」 聽到「神醫」兩個字,羅刹心念一動,突地想起一人,那人名為齊夏,在武林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齊夏不僅醫術卓絕,更難得的是,他有一顆仁慈的心,只要病人求他醫治,必定盡心盡力,甚至常常———費為窮人看診,因此上門求醫者無數,聲名如日中天,當時,武林中人都敬稱他為神醫。 這位神醫齊夏,是不是就是齊異口中的那位神醫?他們兩人同姓齊,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關係? 儘管心中有此疑問,羅刹也不敢開口詢問,靜靜地聽她往下說。 「那位神醫有個賢淑的妻子,他們生了一個女兒,雖然日子過得清苦,卻很幸福快樂。神醫的女兒見爹爹救了這麼多人的命,大家都對他讚不絕口,所以對爹爹十分崇拜,從小便立志學醫,而神醫也很疼愛這個小女兒,將一身絕藝都傳給了她。」 聽到這裡,羅刹已能猜出齊異便是她口中的小女孩,只是,當年幸福的一家人,如今為何只剩齊異一人住在這穀中? 「有一日,神醫家中來了一個身受重傷的漢子,那漢子渾身都是刀傷,鮮血淋漓,只剩下一口氣。神醫沒有多問,盡心盡力地醫治那漢子。」 話說至此,齊異的臉上突地浮現一抹笑,一抹很淡很淡的笑,一抹包含著怨怒與仇恨的笑。那抹笑,冷誚至極,令人不寒而傈。 「有了神醫的妙手醫治,那漢子自然是好得極快,可當他傷癒之後,不但沒有感謝神醫,反倒對神醫的妻子起了歹念。某日趁神醫出門采藥之際,那漢子竟強行闖入內室想姦污神醫的妻子,他身懷武藝,力氣又大,一介弱質女流根本抵抗不了,而神醫的妻子為了保全清白,於是咬舌自盡,當場身亡。」 齊異唇畔仍勾著一抹淡淡笑意,笑容卻有著說不出的沉重、悲傷。 「待神醫回到家中,那漢子早已不知去向,只見到妻子冰冷的屍體,和坐在一旁哭個不停的小女兒。那年,神醫的小女兒只有五歲,她親眼目睹了整件慘事的發生。」 羅刹一凜,瞬間明白了許多事,他望著齊異,目光愛憐,心中萬分不舍。 難怪她會一人獨居於此,難怪她的性情會如此古怪,雖行精妙的醫術,卻不輕易為人治病,反倒醉心於鑽研毒物,毒人多於救人,讓武林中人一聽聞她的名號便懼怕至極。 齊異沒有留意到他那滿是柔情的眼神,整個人沉浸在痛苦的過往回憶中,她握緊雙手,面色蒼白如雪,目光複雜,是怨、是恨、是痛、是苦。 「神醫受到極大的打擊,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因一時善念救了那漢子,卻反倒害死了自己心愛的妻子。然後,在某一日,神醫消失了,帶著他妻子的屍體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年僅五歲的小女兒。 「有人說,神醫受不了打擊,投海自殺了;也有人說,神醫去找那惡人報仇,兩人同歸於盡。不管事實為何,神醫自此沒有再出現過。」 「日複—日,年復一年,神醫的小女兒長大了,失去爹娘的她,一個人獨居在山谷中,一心鑽研著醫術毒物。漸漸地,她的醫術變得比神醫更高明,可卻很少救人,甚至連被她救過的人都很怕她,所以,有人稱她為魔醫。她很喜歡這個稱號,因為這和她爹爹的稱號完全不同,她已經發過誓,絕對不要像她爹爹一般,救了不該救的人!」 話說至此,齊異臉上的笑已全然消失,她面無表情,冷漠得令人心驚。「現在,故事說完了,好聽嗎?」 「我……」羅刹欲言又止,不知該說些什麼,他很想安慰她,可自己本來就不是個善於言詞的人,更沒有安慰人的經驗,自然不知道該怎麼說。 齊異輕輕歎了口氣,面色疲憊,低聲道:「你什麼話都別說,這只是一個故事,一個已經過去很久的故事,聽過就算了。」 這些事情,一直深埋於她的心底,連「麻煩」中的四位好友也不甚清楚,可是,今日對著羅刹,她卻—占腦兒全說了出來。 是不是在她心中,已將羅刹當成可以信賴的對象?又或許,這只是她—時情緒激動,不吐不快,而羅刹正巧陪在身旁,所以她才會對他傾吐這隱藏了許多年的往事? 羅刹深望苦她,只覺心中情潮翻湧,對她又憐又愛,他再也忍不住心情的波動,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我只想說,我明白你的心情。」 她微微一愣,雖然和羅刹相處了不少時日,可除非必要,兩人根本沒有任何身體上的接觸,而此刻他竟然主動握住自己的手,實在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 感受著從他手中傳來的體溫,望著那溫柔的眼神,齊異心中一暖,泛起陣陣熱流。 儘管心裡十分訝異,可是,她真的很高興,就算這只是羅刹對她的一時同情也無所謂。 至少,在此刻,有羅刹陪在身旁,讓她哀傷的心,得到了極大的安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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