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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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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以感覺到她的不安與忐忑,他記得他狠下心離開她的那一天,她的傷心與痛苦。他記得她穿著白袍、赤裸著雙足,在醫院追著他,不顧背上的傷,不顧旁人的視線,不顧兄長的攔阻—— 他能聽到她慌張的呼喚,他能看見她在看到他留下的手機時,臉上的表情。 他清楚記得淚水滑下她沒有血色的雙頰,他也清楚記得她轉身望著她父親時,她背上白袍染上的血跡,他更清楚記得在那朗朗晴天下,她痛哭的聲音。 他背靠在樹上,聽著她的悲泣,用盡了所有力氣,才沒讓自己朝她走去。 他從來沒想過,她會有可能愛他,他從來沒敢真的奢求這樣的奇跡會發生。 但那一切,歷歷在目;而她的話,猶在耳邊。 熱氣上湧,氤氳了黑眸。 他不懂,在瞭解一切之後,在她清楚他遭遇過什麼樣的事情之後,她怎能還有辦法接受他。 他是如此肮髒、污穢,不值一顧。 沒人能接受他們這樣的人,湯姆的家人不能,戴維的親人也不能,沒有人能。 曾經他們都是潔白無瑕、天真可愛、俊美漂亮的男孩,但他們被人帶走,被人淩辱玩弄,他們髒了、黑了、殘了—— 他們別無選擇,只能繼續沉淪,繼續待在黑暗的世界中。 他以為她知道真相後,會覺得很噁心,也許會同情,或許會可憐他,可她絕不會,不會再願意碰他。 但是她……這個女人…… 他吸著氣,喉緊心縮的看著眼前這個教人心顫的女人。 「你應該……要恨我……」 屠歡歪頭看著他,揚起嘴角,笑了。 「我做不到。」晶瑩的淚水滑落她彎彎的眼,她沙啞的說:「從來沒有人拋棄我,沒有人有膽拋棄我,你要是真想讓我忘記,就該等我玩膩,等我厭倦你。」 那玩笑般的話,只教他心更痛。 他無法開口,不知道要說什麼,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再次將她推出懷中。 她溫柔的撫著他的臉龐,哄問著:「告訴我,你為什麼把那些珠寶名畫還回去?」 他說不出口,那是他的奢求,他難以啟齒的盼望與渴求,只是他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夢。 「你不需要這麼做,但你還是這麼做了,武哥說他不懂你為何退出江湖這麼多年後又重新開始行竊,你不缺錢,你已經不缺了,我知道,你有工作,正當的保險調查員工作,那麼你為什麼要再次開始?剛開始我也不懂,直到你說你是想把東西還回去。」 他不該那麼說,他不該告訴她。 他眼角抽搐著,啞聲說:「我在說謊。」 「是啊,你說謊。」她苦笑承認:「我不是沒這麼想過,但為什麼?你為什麼要說謊?你說你是冤枉的,我們的人證明你是冤枉的,那麼在這件事情上,你為什麼要說謊?」 曾經,她擁有過這個男人,他曾走入她懷裡,告訴她真相,求取她的信任,但她聽不進去,然後戴維綁架了她,提醒了他,過去的罪愆和苦痛。 她不怪他遠離她,這個男人所做的一切,都有原因,有因為所以,他寧願承擔那些誤會,寧願讓她傷心,都只為了一件事。 過去那八個月,他不曾靠近她,卻一直持續同樣的事情,而那件事,揭露了部分的真相,給了她希望。 「我認為你沒有,你沒說謊。」屠歡撫著他的唇,看著他的眼,悄聲道:「你是偷了東西沒錯,但這一次,你只是把東西物歸原主,你闖進博物館、潛入豪宅,不是為了偷東西,是為了把它們還回去。」 他閉上眼,無法忍受看著她眼裡的脆弱。 眼前的男人,像是太想吃糖卻不能吃的孩子,努力的忍耐著,所以寧願閉上眼睛,眼不見為淨。 心疼難舍的,她將小手擱到他跳得飛快的心口,再問:「有很多東西,人們甚至不知道它們失竊了,就像希望之星,你大可以把它留著,據為己有,沒有人會曉得、會察覺,那麼,你為什麼要把它還回去?把它們都還回去?」 「因為……我不缺錢……」他渾身緊繃,粗聲說:「就像你說的,我不缺錢。」 「你是不缺,但那不足以讓你大費周章、千里迢迢的,花了兩三年的時間,一個個把那些你偷竊過的失物找回來,再還回去,不是嗎?」 這女人太聰明、太執著,讓他再次無言。 「傑克,拜託你,告訴我……」 她懇求著,那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甚至哽咽,讓他心疼,且抖。 「我不能……」他喘了一口氣,痛苦的試圖掙扎:「我沒辦法……」 「你可以的。」她淚眼朦朧的看著他,說:「你沒有放棄,我知道,你一直想著同樣的事情,才會把東西還回去,才會試圖修正曾經犯下的錯。」 他閉著嘴、合著眼,可她的幽香就在鼻端,滲心入肺,她肌膚的溫暖輻射而來,包圍著他,而她輕柔的言語,悄悄、悄悄的鑽入耳裡。 然後她再次開了口,撫著他粗糙的臉龐,開了口。 「我愛你。」 這一回,她的話不再是假設性的話語,沒有如果,沒有假如,沒有若是,再也沒有那些掩飾的話語,有的只是再堅定不過的肯定句。 他渾身又一震,停止了呼吸,抬起濕潤的瞳眸,震懾的看著她。 「我愛你。」雙手捧著他的臉,她又說了一次,水漾的黑眸,深情款款的凝望著他,柔聲要求:「請你告訴我,為什麼你要把東西還回去?你心裡真正想的是什麼?真正要的……是什麼?」 他想她知道,這個女人知道,知道他的渴望,他的奢求。 所以她才出現在這裡,質問、逼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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