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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他不是在追她,她知道,如果男人想追她,她通常能清楚感覺到,他只是把她當朋友,一個可以分享生活點滴的朋友,可這幾乎是她收過最好的生日禮物。

  每當她在黑夜中輾轉難眠,他拉的琴音,總是能莫名安慰她的心。

  冬去,春又來。

  那三個月,她很忙,他也是,他只傳來了三封簡訊,三張照片。

  初春冒出頭的嫩芽、破冰而出的鯨魚、在壁爐中燃燒將盡的爐火。

  最後那張照片,不知為何,看來有些寂寞。

  也許是因為那火快熄了,也許是因為壁爐前地板上那瓶快要見底的酒。

  那一天,那景像一直在她腦海裡縈回不去,晚上回到家時,她按下了通話鍵。

  手機響起時,他原本不想接的,他斷了三根肋骨,起身只會讓他原本就在痛的胸口更加疼痛。

  而他真的受夠了止痛藥,所以早在兩天前就停了那會讓他手腳發軟的藥品,改用烈酒代替。

  可是他認得那個特定的鈴聲。

  他撐起自己,靠著沙發,掏出那支滾到沙發底下的手機。

  「喂?」

  「傑克?」

  天啊,她的聲音真好聽。

  他捂著疼痛的胸側,往後倒回地板上,閉上眼,啞聲回答:「我是。」

  「你還好嗎?」

  他牽扯嘴角,苦笑:「還好。」

  她沉默著,他懷疑她知道什麼,原以為她會追問,但她卻放過了他。

  「我一直忘了問,你怎麼知道我的生日?」

  「雜誌上有寫。」他告訴她,然後握著掛在胸前的禮物,沙啞反問:「你怎麼知道我的?」

  「皮諾。」

  他猜也是,他這輩子很少和人多說什麼,就是和皮諾的老媽講了太多的話,誰知她癡呆歸癡呆,關於他說過的話卻記得不少。

  「你喜歡那條項鍊嗎?」

  他能感覺到懸掛在胸前那顆黑色的石頭,它早已被他溫暖,和他的體溫一樣,他兩個月前收到後,就一直戴在身上。

  「我喜歡。」他告訴她,再問:「你喜歡你的嗎?」

  「嗯。」她輕輕應了一聲,道:「謝謝你,它們很好聽,我每天晚上都聽到睡著。」

  他想告訴她不客氣,但那一瞬,他什麼也說不出口,話語都梗在喉中,只有熱在心頭。

  在那短短的沉默中,他能透過手機,聽見她輕淺的呼吸,仿佛她就在身邊,和他坐在一起。

  「傑克,你需要什麼嗎?」

  我需要你在這裡。

  那句話,幾乎就要滾出喉嚨,他硬是將它咽了下去,然後他聽見自己說。

  「冰淇淋。」

  「冰淇淋?」她微訝的問。

  「上面有淋莓子醬的那種。」

  「你在哪裡?」她認真的說:「我帶去給你。」

  她是說真的,他知道。

  那一秒,他真的很想告訴她,他的位置,但他不能,她在工作,而且遠在地球的另一邊。

  而他不確定,跨越朋友這條線,會是個好主意。

  「謝謝你,你真是個好朋友。」他讓自己笑出聲來,那笑聽起來很幹,有點假,可他盡力了,只能繼續乾笑的道:「可我現在其實不適合吃甜的東西。」

  在那其實很短,卻莫名可怕的短暫沉默後,她開了口。

  她沒有笑,但也沒逼迫他,只打趣的說:「好吧,那我只好自己吃掉了。」

  他松了口氣,然後才發現自己剛剛不自覺屏住了氣息。

  他太在乎她了,但他沒辦法不去在乎,他喜歡這個女人,喜歡當她的朋友,喜歡被她當成朋友,喜歡和她這樣輕鬆的聊天,假裝一切都很正常……

  「那幫我多吃兩口吧。」他語音幹啞的笑著說。

  「沒問題。」

  她笑著保證,然後將話題帶到她最近遇到的色狼攝影師身上。

  那是個安全的話題,他放了心,聽她告訴他,她如何不著聲色的教訓了那個不長眼的傢伙。

  她風趣的敘述方式,讓他一再笑了出來,他一笑就會扯痛傷口,他會忍不住抽氣,但她裝作沒聽到,只是說著那個搞笑的故事,轉移他的注意力。

  他喜歡聽她說話,這女人的聲音讓他安心,時間在閒聊中流逝,日光也是。

  然後他想起來,她那裡其實應該已經三更半夜了。

  她很累了,但她不放心他。

  他曉得,所以他強迫自己找了個藉口,讓她收線。

  「我得去吃飯了。」他說。

  「當然,我差不多也該去睡了。」她說。

  「那……」他吸了口氣,啞聲道:「晚安。」

  他等著她和他說晚安,卻聽見她柔聲說。

  「傑克,我喜歡你的壁爐。」

  他愣了一下,睜開眼,看著前方那座幾乎已經熄滅的爐火,懷疑她怎麼曉得這是他的。

  他到過很多地方,住過很多飯店和旅館,這有可能是任何一處暫時的住所。

  可她知道這是他的。

  「幫我替它保持溫暖,好嗎?」她要求。

  他喉嚨發幹,胸口熱又緊,好半晌,才應了一聲。

  「好。」

  聽見他的承諾,她才輕聲說出那句話。

  「晚安。」

  然後,她掛斷了電話。

  他把那因為通話過久,熱到發燙的手機輕輕放在地板上,強迫自己起身,替那將熄的爐火,加了幾根乾柴。

  星星之火在他的協助下,沒多久就再次冒出火舌,舔噬著木柴,釋放出燙人的熱力,溫暖了整棟小木屋。

  他喘著氣坐回壁爐前的地上,拿起半空的酒瓶,替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想滋潤乾渴的唇舌,可才沾唇,她的聲音就冒了出來。

  傑克,我喜歡你的壁爐。

  他注視著那杯酒,和那快空掉的酒瓶,然後知道她這麼擔心他,是因為看到這個。

  她沒要他別喝酒,也沒逼問他是否受傷了,她只是叫他顧好壁爐。

  他的壁爐。

  她擔心他。

  垂下眼,他看著手中的酒杯。

  他不該吃甜的,因為那對傷口的癒合不好,可說真的,他其實也不該唱酒。

  他轉動著玻璃酒杯,看著那金黃色的液.體反射著火光,半晌後,他歎了口氣,將它放了下來,再次強迫自己起身,去弄了一壺真正的水來喝。

  時光飛逝,轉眼,又是一個夏天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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