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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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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愛過你。」她又重複了一次,這回轉過了身來,定定的看著他。 她臉色死白,語氣卻有種詭異的平靜,「可……你看的,不是我;他看的,也不是我。你和他都是透過我在看另一個女人,你們看到的一向是軒轅魃,從來都不是我。」 她那家在訴說旁人事的平靜模樣,不知為何教他不敢亂動。 「你曉得最可怕的是什麼嗎?」她輕揚嘴角,問他。 他沉默著,沒有回答。 「可怕的是,連我自己在看鏡子時,我看到的,也不是我,是她。」她自問自答,跟著歇斯底里的笑了起來,好象那是一個多大的笑話。「知道嗎?不是我,是她,從來都是她,呵呵呵呵……多可笑,連我自己看到的也是她……」 她的笑像方才忽然出現般突兀地從她臉上消失,像是自言自語似地,她輕喃道:「不是我,是她,軒轅魃。」 他僵站著,只覺得她像是將那些字句丟回他臉上。 她崩潰的反應他早料到,卻未想到他竟會為此感到心慌和不安。 不過是顆棋子! 他冷著臉,在心裡咒駡。 山崖下起了一陣風,揚起她的發。 風勢極強,但她卻仍站得很穩,定定的看著他,看著他的臉,看著他的眉,看著他的眼耳鼻口。他仍如初相見時那般使美,也如當時那般冷絕。她在他身上、在他臉上,看不到一絲波瀾,他的情緒從來沒有一絲一毫是為了她。 小宛無聲苦笑,笑自己的悲衷,也笑自己的愚蠢。 她轉過身,深吸了口氣,穩穩地迎風而立,將散亂的髮絲撩到耳後。 「你知道嗎?如果這一生能讓我選,我寧願這輩子從未遇見你,從不知道軒轅魃,從來……都沒出生過……」 她輕聲說著,很輕很輕的說著,然後突然便往前走,像在散步一般,走出了山崖,往下墜落—— 山風吹拂而過,崖上已空。 她是如此的安靜,如此的毫無預警,甚至沒發出任何聲音。 他僵站著,下一瞬,才領悟她做了什麼。 她不是妖,不是魃,她沒有堅硬的軀殼、沒有護身的罡氣,她只是普通的血肉之軀,從那麼高的山崖落下,絕無生還的可能。 「不——」 無以名狀的恐懼攫住了他,他隨之沖出山崖,怒吼著。 崖很高、很直、很陡,他急速往下墜落,可慢了半拍的領悟卻讓他來不及救她。萬丈深淵下是湍急的河流,她一落入水中,便被捲入漩渦消失無蹤,沒再浮起。 他尚在半空就施法將水流阻斷,想將才落水的她截住救起,但山澗的流速太快,他仍慢了一步,即使他潛入水中,仍不見她的蹤影。 他幾乎將整條山澗的水弄幹了,但巨量的水流早已將她沖刷得不知去向。 他順著山澗往下游找,他發了瘋似的尋找她,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可她就像是從來未曾存在過一般,融化消失在河水裡,連片衣角都找不到。 天大亮,日頭不知何時早已上了青空,金黃的豔陽直射峽谷,將萬丈絕壁照亮,如兩片鑲金的的巨型屏風。 他站在溪穀巨岩上,怔忡的望著閃閃發亮、湍急地重新向東流的河水,眼前金黃亮眼的壯麗景象難得一見,他卻只覺得喉嚨發幹。 不過是顆棋子! 他握緊了拳,咬牙低斥。 他以為恨也好,就算是恨,她也只能恨他,卻未料,她連恨他都不要。 她不要—— 我曾經愛過你。 她說,聲音好輕好輕。 「你該死的不過是顆棋子——」 他仰天憤怒地咆哮出聲,像是要反駁她。 那聲怒吼回蕩在山壁間,響亮的回音一次次地重複著。 可她的聲音,卻仍清晰地在他耳畔繚繞不散。 我曾經愛過你…… 山風在耳邊呼嘯,河水越形湍急,擊打在山壁上,發出隆隆巨響。 即使如此,她的聲音仍在。 仍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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