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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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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我的防護網有了缺口,我是被拉過去的,並不是我主動過去的。」 「什麼意思?」他瞪著她看。 她遲疑了一下,咬著嫩唇,半晌才萬分尷尬的說:「我國中時曾經暗……偷偷喜歡你,我想昨天中午發生的事,讓我還是有點在意你,所以昨晚我做了夢,和國中時有關的夢。」 握緊了拳,她不安的看著他,儘量含蓄的說:「我猜當時你可能也夢到……往事,所以我的意識就被拉了過去,我在睡覺時,防衛會降低,並沒有辦法和清醒時一樣。」 「你是說,你睡覺時會靈魂出竅?」他無法置信的脫口。 「那只是意外,太過強烈的情緒會找上我,影響我。如果你沒做惡夢,我也不會被拉過去。」 他一臉詭異,難以言明的情緒在他周圍浮動,不管是哪一種,都不是什麼快樂的東西,不是她所會樂見的情緒。 如茵著惱的瞪著他,有些火大的說:「不要像看怪胎一樣的看著我,這種能力又不是我自己想要的,我以前也是很正常的,但我小學時出了車禍,醒來就變成這樣子了。」 她繞過他,走到洗臉台前,拉下歪掉的頭巾,打開水龍頭,將頭巾沾濕,清洗臉上的髒汙,一邊輕描淡寫的數:「意外剛發生時,我只是一台壞掉的收音機,而且還沒有辦法自己關掉電源,但我現在已經學會控制了。」 他沒有開口,她從眼角瞄到他臉上的不以為然。 「我說過了,昨晚都是意外。」她將髒掉的頭巾扔到洗衣籃裡,扶著洗臉台,轉頭看著他,疲倦的道:「你放心,我喜歡你已經是以前的事了,我不是跟蹤狂,也不是愛偷窺人的變態,你不會知道一直被強迫接收別人的情緒有多累,這麼多年,我一直在做的就是把別人的心隔絕在外,而不是偷看他們,我保證之後絕不會再去打擾你。」 忽然間,他發現她不知何時,已經不再結巴了。 「我已經把實話都說清楚了,現在,可以請你移動雙腳,離開我家,讓我好好洗掉這身泥巴嗎?我相信你很清楚門在哪裡。」 眼前的女人,看起來既蒼白又疲倦,她全身上下都是泥巴,整個人狼狽不堪,靈動的大眼裡,還泛著可疑的水光,但她仰著小小的下巴,挺著肩膀,瞪著他,維持著她殘存的尊嚴。 阿浪將手插在褲口袋裡,僵站了三秒,然後轉身打開浴室門,走了出去。 談如茵花了半個小時才把自己洗乾淨。 當她拿著抹布,走出房門,打算下樓梯將樓梯與走廊上,沾了到處都是的泥巴與腳印擦乾淨時,卻發現地板和樓梯都已經被人擦乾淨了。 她無言的下了樓,看見那個她以為早就離開的男人,站在她的廚房裡,手裡拿著微濕的抹布,望著她掛在牆上的照片。 他脫掉了髒掉的運動鞋與襪子,卷起了褲管與袖口,他的襯衫與長褲還有些幹掉泥巴的髒汙,但他顯然已經盡力先把自己稍微拍乾淨,才開始打掃。 十點的陽光,穿過敞開的窗,落在他英俊立體的臉上。 男人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長,她可以看見他睫毛在他臉龐形成像扇子一般的陰影。 如茵曉得,他的母親是原住民,他有一般的原住民血統,所以輪廓才會這麼深,頭髮才會墨黑如子夜。 她在廚房門口杵立,猶豫著,不敢靠他太近。 雖然她沒有出聲,他也沒有回頭,但他顯然已經察覺了她的存在。 「你爸媽呢?」 他的問話,回蕩在充滿陽光的廚房空氣中,她清楚曉得,他正看著她父母和她的合照。 如茵遲疑著,有點怕他,又不想讓他察覺她的不安,所以她慢慢走了進去,替自己和他,倒了杯茶,然後回答他的問題。 「在北部。」 「他們讓你自己一個人住這裡?」阿浪看著牆上那些被裝在自製相框裡的照片,他看得出來,她很珍惜它們,她替它們貼上乾燥的小花與香草,每一個都獨一無二。 她沉默著,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說:「我不是一個人,我和外婆住。」 牆上的合照,大多數是她小時候的照片,青少年時期的很少,只有幾張她和一位老婆婆的合照,成年的則完全沒有。 她最近的一張照片,是她高中的時候,她自己一個人穿著高中的制服,站在鳳凰樹下。 顯然她出意外之後,有人不太適應這樣的轉變。 他並沒有天真的以為,全世界的家庭,都和屠、耿、莫三家一樣,但眼前照片裡的父母與小女孩是如此開心幸福,都可以去代言「我的家庭真可愛」了。 但顯然,世事都是會改變的。 她的笑容,從國中時期,就開始變得僵硬而勉強,只有少數一兩張,透露著真正的歡笑。 他轉過身,然後看見她臉上防衛的表情,還有她替他倒的熱茶。 茶,是花茶,有著淡淡的清香。 對於她會替他泡茶,他有些微訝,原以為在經過剛剛那些事之後,她在發現他還在時,應該會拿掃把趕他出去才對。 沒想到,她卻替他泡了茶。 這個女人,究竟是有多天真? 「屠家兄弟也有特殊能力。」他盯著那杯茶,開口。 「我的父母,有他們的困難之處。」她捧著茶杯的手一緊,他沒有說出口的指控,讓她忍不住為爸媽辯護。「這樣對我們三個人都比較好。」 是對他們比較好,對她則不然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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