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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她應該要努力讓自己醒過來,但她睜開眼,卻看不見天花板,只有紅色的流紋岩,和逐漸西沉的夕陽。

  她全身的肌肉都又酸又痛,只要稍微動一下,就會痛得她想掉淚,擺明瞭它們想要罷工,所以她繼續躺著,看著遠處的風將天邊的雲彩捲成不同的形狀。她不曉得自己在那裡躺了多久,雲彩不斷流動,顏色也不斷改變,岩石構成的大地也是,隨著夕陽晚霞的光彩,變幻著絢麗的色彩。

  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覺得它是活的、有生命的。

  快速的躍動的心跳,不知何時已經減緩。

  她舔舔乾澀的唇,卻又想到那個吻。

  他的唇很軟。

  那個吻很短。

  如果那是她死前的最後一吻,她一定會哭出來。

  這些年來,她一直很努力工作,因為她不想再次窮得連吃飯錢都付不出來,所以她發狂似的工作;因為怕得到性病,所以她不和人做愛;因為怕再次失去,所以她也不付出感情;因為怕遇到爛桃花,被爛男人拖累,從此負債累累,所以她也不交男朋友。

  約會,可以。吃飯,可以。上床,抱歉。結婚,免談。

  八年來,她讓自己忙到像個停不下來的陀螺,雖然偶爾,在少之又少的失眠夜裡,她還是會寂寞,但老電影和巧克力、冰淇淋就可以安慰她。

  她一直這樣告訴自己,她以為她還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她以為她可以一直這樣過下去。

  她還是處女,如果要死,她也要先轟轟烈烈的做一場愛再死!

  早知道她剛剛就把他壓倒了,趁她還有腎上腺素可以用的時候。

  這念頭讓她笑了出來。

  起初,那只是微弱幹啞的笑聲,然後越來越大聲,直到她再也停不下來。

  她遮住眼,躺在地上笑了又笑,不斷歇斯底里的大笑著,她甚至可以聽到笑聲在岩石中回蕩。

  天啊,這一切真是荒謬。

  她一邊想著,卻還是止不住笑。

  「嘿!什麼事這麼好笑?」

  幾乎是在聽見他聲音的瞬間,胸中的心跳就立刻加快了速度。

  她拿開遮住眼的手,看見他。

  「老實說……」她撐起自己,看著他,笑著說:「我也不知道,可能因為……不笑的話,我就要哭了……」

  她已經哭了。

  她是笑著說這句話的,淚水卻從眼眶裡流了出來。

  他的心像是被人用力的扭了一下,他伸出手,把她從沙地上抱了起來。

  仰起頭的她,黑髮散亂,臉上還有著污泥,衣服皺在一起,全身都是擦傷,看起來就像只流浪了一千公里的小貓。

  他將她抱起來的那瞬間,她的笑變成了嗚咽。

  那嬌小的女人把臉埋在他的肩頭上,緊抓著他肮髒的襯衫,開始哭泣。

  她哭得很小聲很小聲,淚水浸濕了他的肩膀,有那麼幾分鐘他無法開口,只能抱著她往前走。

  第一次在警局裡看見她時,他就知道她很難纏。

  面對一群高大的員警,她卻始終將背挺得筆直,清楚有條理的表達自己的意見,雖然臉色蒼白,卻不慌張。

  她成功的事業、挺直的背脊、堅定的語氣和說話的樣子,以及那種不自覺散發出來的自信與氣勢,讓人很輕易就忘記她其實才二十六歲,而且只有一百五十幾公分高。

  她真的真的很嬌小,而且脆弱,但直到剛剛那瞬間,他才清楚察覺到這件事。

  他抱著她繞過了一座岩石堆,一棵約書亞樹,一叢幹掉的灌木叢,走了好一陣子,才來到剛剛找到的洞穴。

  他走進剛剛整理好的洞穴裡,這地方是附近最大的洞穴,為了防止野獸,他把入口處用較大的石塊堵了一部分起來。

  他應該先回去帶她過來的,一時間卻沒想到,他只想到她應該多休息一下,只想到他得趁天黑之前,替兩人找到遮蔽處和食物。

  所以在找到這個岩洞時,他自己就先整理了起來,確定洞裡沒有其他蟲獸,撿來可以燃燒的枯枝、乾草,他甚至殺了途中遇到的兩條響尾蛇,準備拿來當晚餐。

  他什麼都做了,卻完全忘了她自己一個人可能會害怕,只因為這個女人看起來很堅強。

  如果可能,他真想踢自己一腳。

  壓下對自己的怒氣,他抱著那依然在啜泣的小女人,走進洞穴裡,把她放到沙地上。

  「嘿,看,我找到了一個可以過夜的洞穴,等吃飽後,我們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覺。」

  她沒有看,只是低垂著頭,瘦弱的雙肩微微顫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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