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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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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拿起銀針,將繡線穿過針孔。 來這兒的第二天晚上,她才知道原來那老婦人叫歌蘭,是傑森第二位養母;至於那天撞到她的金髮女子,叫伊莉亞,是歌蘭的女兒,傑森沒有血緣的妹妹。 道爾家的大家長在五年前過世了,所以道爾家現在的成員很簡單,只有傑森、歌蘭、伊莉亞而已。 就著充足的陽光,如意開始依照圖樣在布面上繡了起來。 其實,這幾天,最讓她動容的,是無意中知道了傑森之前的遭遇。 昨天,她陪著歌蘭喝下午茶,當歌蘭不經意提起傑森兒時的情況時,她實在是詫異萬分的,而且既震驚又心痛,為當時那個小男孩所受的苦感到心痛…… 洛杉機的白天是明亮的,陽光、藍天、白雲,似乎就是這城市的標記。 如意靜靜看著眼前的老婦人。歌蘭望著明亮的天空,眼神悠遠,讓記憶回到久遠之前…… 「這城市難得有下雨的時候,我記得,那天正巧是個雨天……」她緩緩開口訴說「那一天,丹尼和我正要去公司,車子開了一半,那孩子就從旁邊沖了出來。雖然丹尼已經踩了煞車,他還是被撞了出去。我嚇壞了,丹尼則趕緊下車去查看,發現他還有氣,我們很快就將那孩子送到醫院去。我們後來才發現,那孩子是個棄嬰,他在這個國家並沒有身分,他沒有親戚,也沒有上過學校:而當時,他已經有十二、三歲了。在那之前,他和一些同樣無親無戚的孩子們,被幫派分子控制著,一直過著在一餐、沒一餐的生活,靠著偷竊當扒手為生。」她歎了口氣,道「在我們將他送醫之後,醫生卻發現他身上並不止有車禍的傷,還有更多……是被毆打的傷痕。你知道嗎?當我在醫院看到那孩子肋骨斷了三、四根,全身滿是被毆打的淤青痕跡,他的臉整個腫起來、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完的皮膚時,當場難過得哭了出來。我真不敢相信,這世界上怎麼有人能這麼殘忍地對待一個才十二、三歲的孩子。」 她搖搖頭,語音有些哽咽。 如意聽了心兒一陣抽痛,她蹙起了眉,小手不覺緊握。 「當時那些一人甚至為了控制那些孩子,而替他們施打毒品,傑森在醫院裡發作過許多次,幸好他最後還是熬了過來;沒有多久,我們就決定要收養他。而這些年來,傑森也從未辜負我倆的期望,他一直是個很懂得察言觀色的孩子,他也比一般的孩子敏感許多,很多事不用我們說,他自己就會做到。」 如意替歌蘭倒了杯熱茶,歌前接過手,輕啜了一口,感歎地緩言道:「這孩子很聰明,也很努力,其實在我們收養他之前,他甚至沒上過學,會的單字也只有少數幾個,但也不知是不是想向我們證明,他在短短兩、三年之內就將該補的東西補上,他求知若渴,對所有的知識都感到興趣,我們也盡我們的能力,給他他想要學的東西。」說著說分,她有些意傷,「雖然我們並沒有要求他一定要做到什麼程度,但那孩子卻總是自己定下了標準,然後盡力去達成它。也許是不想辜負、甚至報答我們,他給了自己很大的壓力,總是鞭策著自己。因為丹尼經商,所以他也跟著學商,然後用最短的時間完成了大學的學業,並在一畢業就到公司幫忙,沒多久,他就幫著丹尼擴充了公司的業務,更在丹尼過世後,一肩扛下整間公司,並擴展到現在這樣的規模。但不知從何時起,他深陷在那樣的商務工作之中,不知該如何停下來,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他像是著了魔,他總是工作、工作又工作,幾年前他搬到公司樓上後,就更加的變本加厲。我常勸他放鬆些,他卻似乎無法做到……」 如意聞言,直覺地輕聲回道「也許,是因為他已經習慣了那樣的生活方式了。」 歌蘭聽了,頗為讚賞的看著她,拍了拍她的手背說:「或許吧。人是習慣的動物,或許他真的是習慣了那樣的生活方式。我一直覺得他的壓力太大,曾多次建議他去看看心理醫生,但他卻從來不把它放在心上;不過,現在我總算放心了。」 「放心?為什麼?」如意愣愣地問。 「呵,因為他總算將我的話聽進去了些。」 「什麼意思?」如意聽了一臉納悶。歌蘭提著如意的手,笑呵呵、語焉不詳地說:「沒有,只是這孩子已經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這麼多年來,他總算開始在乎起他自己的感覺了,我覺得很高興。」 「啊?」如意有聽沒有懂。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歌蘭講的話,好像外星人講的話一樣,難道是她的英文解釋錯誤了嗎? 她想了想,還是沒聽懂方才歌蘭那幾句話,只好不好意思的道:「對不起,你可以再說一次嗎?我想我沒有聽懂你方才的意思。」 「聽不懂沒關係,總之,我很感謝你。」歌蘭笑笑地看著她。 如意聞言,卻更加茫然了…… 「噢,好痛!」 指尖的疼痛化作一滴血紅,如意的思緒轉回眼前繡畫上,她微蹙著眉,停下了針線,吸吮著不小心刺傷的手指。 繡畫上,因她的不小心沾染上了一滴鮮血,望著那逐漸擴散的血紅,她不覺有些征忡。 她並不知道為什麼歌蘭會和她說那些,但卻對她所說關於傑森的事情感到相當震驚。她知道傑森是孤兒,他之前曾說過的,但她當時所想像的和真正聽到他童年時的情況,相差何只千里…… 當賽門和伊莉亞出現在辦公室門口時,傑森並不怎麼訝異,他一向相信賽門的能力。伊莉亞一臉蒼白,她抿緊了唇,看似倔強不爽的臉上,卻還有著一絲絲的害怕與驚慌。 「謝謝你將她送回來。」傑森起身道謝。 賽門扯扯嘴角,只微一頷首,沒說什麼就走了。 伊莉亞有一瞬想跟著賽門一起離開,但最後還是僵硬地站在原地;畢竟方才那傢伙也沒比傑森好到哪裡去。再說那個男人說得對,她早晚都要面對現實的;可她還是為此感到不安和害怕。 望著眼前和自己完全無血緣關係的小妹,傑森在心底歎了口氣。他進道爾家一年後她才出生,孩童時的伊莉亞多可愛呀,總是在他身邊跟前跟後的,從什麼時候起,他那可愛的小妹個性竟然變得這樣難纏? 他重新坐回辦公椅,變手在桌上交握著,半晌才道:「如果你是因為怕自己成了殺人兇手,你大可放心,她還好好活著,只是扭傷了腳踝而且。」 伊莉亞一聽,大大地松了口氣,臉上總算有了點血色。 「我要你去向她道歉。」 聽聞此句,她臉色立刻沉了下來,「我不要!」 傑森額上青筋微微抽動,他勉強克制對她發脾氣的衝動,冷靜的回問「說說看你不該去道歉的理由。」 伊莉亞聞言,火大不爽的道:「她是哪棵蔥哪棵蒜?憑什麼要本小姐去和她道歉!」 「憑你無緣無故把人家推下樓去。」 「我才沒有!」她大聲道。 「不是你推的,難道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她昂起頭,桀騖不馴,涼涼地道:「你怎麼知道不是她自己跳下去的?說不定就是她閑著無聊看你有錢,想要你賠醫藥費,自己跳下去的!」 「所以你也是閑著無聊,覺得家裡有錢,所以才去吸毒的嗎?」他冷聲說著,為她的強辯感到生氣。 「我都說了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吸毒!」她怒氣衝衝地沖到桌前,激動的道:「為什麼你們就是不相信我?」 「如果你沒有,為什麼你房裡會有這個?」傑森說著便將那一小包尼克交給他的白粉丟到桌上。 一見到那東西,伊莉亞臉色頓時劇白,突然閉起了嘴。 「這是哪來的?」傑森冷冷地看著伊莉亞。他曾請賽門查過,但顯然伊莉亞手中這包並不是和人買來的。 她還是緊閉著嘴一句話都不說。 見她不說,他換個問題問,「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伊莉亞遲疑了一下,才道:「白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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