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黑潔明 > 溫柔半兩 | 上頁 下頁 |
五八 |
|
她們是什麼? 她把白紙推到周慶身前。 他屈起一膝,對身上的赤裸一點也不在乎,只是沉默的看著她。 這男人之前問過,她是否真的想知道,她那時說她不想,並不是真的想,可現在,她早已沒有回頭路了。 那年那天,當她讓他枕在腿上,當她那夜沒有離開,她就已經做了選擇。 所以,她只是看著他,定定的看著。 一燈如豆。 黑夜寂寂,白水寫的字,在紙上慢慢暈開,漸漸消散。 見她一臉堅持,沒有退縮,周慶方朝她伸手,接過了那支筆,沾水寫了兩個字。 妖怪。 這字詞,過去這一個時辰,曾閃過腦海無數回,可看到他寫下來,她仍忍不住輕顫。 溫柔深吸口氣,取過他手上的筆,沾水再寫。 她們要人的臉皮做什麼? 她把筆遞給他,這一回,他沒有拖延,只在紙上,用白水再寫下兩個字。 當人。 她又一顫,伸手遮著唇,忽地想起王家父子身上的味道,那腥臭味,就如小青被十娘殺死時,冒出來的味一般,那時太混亂,她沒空多想,可如今回想起來,那臭味,是在王飛鶴打傷了他兒子時才冒出來的,當他們被周慶減口時,那味才變得更濃。 王家父子也是,同小青一般,都是妖怪。 她提筆再問。 有多少? 他簡單又回兩個字。 很多。 這答案教她莫名驚慌,她盯著那兩個字,忽然清楚知道,他不是故意不說有多少,他是根本沒辦法告訴她有多少。 察覺到她的恐懼,周慶擱下筆,伸手輕觸她的臉。 眼前的小女人,遲疑了半晌,方如他所願的抬起眼,眼底卻全是掩不住的驚懼畏怖。 心頭一抽,再忍不住,他伸手將她擁入懷中。 她縮在他懷裡,卻依然止不住顫抖,壓不下驚恐。 他從沒見過,她如此害怕畏懼什麼,這小女人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天知道,她甚至膽大包天到在他的地頭和那姓張的密謀反他呢。 可如今,她卻被嚇成了一隻畏縮的小兔子。 環著那小小的人兒,他大手撫著她的背,低頭親吻著她的額。 如果可以,他願意這樣一直擁著她,直到天荒地老,他還有許多話想說,想和她說,他痛恨自己必須讓她離開身邊,到他看不見的地方,可他比誰都還要清楚知道,她不能待在這裡。 就在他試圖強迫自己張嘴開口時,懷中的女人雖然還在抖,卻伸出了手,拾起他方才擱下的筆,沾了白水,再次在那張白紙上,寫了一行字。 你想我怎麼做? 他一怔,垂眼看她。 那嬌小的女人,唇仍微顫,一張小臉依然沒有血色,眼裡也依然透著未完全退去的害怕,可她依然直視著他。 心頭,緊縮再緊縮。 以為她會恨他的,恨他將她拖入這團渾水爛泥中,誰知她還問他想她怎麼做? 這一刻,幾乎後悔起來,後悔當年拿了她的鎖,後悔那年要了她的身,後悔自己拿她當棋用。 只是幾乎。 情不自禁的,他撫著她蒼白的唇,低頭吻她。 「溫老闆,你真是個傻瓜。」 這沙啞的評論,教她惱了,擰起了秀眉,那模樣卻讓他笑了。 周慶伸手拿過她手中的筆,沾水在紙上寫字。 圍地則謀,絕地無留。 此地已絕,不可多留—— 溫柔看著他寫的字,愣了一愣。 把你手上的東西全呈交上去,教張同知讓知府大人派兵—— 他還沒寫完,她就知他要寫什麼。 抄了周家。 她抬頭愣看著那男人,只見他垂眼看著她。 忽然間,曉得他一直知道她在做什麼,她的一舉一動,從來就逃不過他的法眼,甚至這所有的一切,原就是他的打算。 他知道她會怎麼做。 這男人從一開始,就知道她不會放任情況一直惡化下去。 他教她下棋,點她行商,讓她接手吳、王、溫三家的管事和買賣,所有種種的一切,都是為了現在。 他本就要她反。 他栽培她、扶植她,就是要她有朝一日,毀了周家。 為什麼? 她想問,然後領悟過來。 他說妖怪剝人頭皮,只為當人。 當什麼人? 溫柔睜大了眼,看見他眼裡浮現一抹蒼涼的悲傷。 她震懾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張了張嘴,他以指輕壓她的唇,微微扯了下嘴角。 淚水上湧,再次滾落。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