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黑潔明 > 溫柔半兩 | 上頁 下頁 |
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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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外以男裝示人,宣稱她溫子意是溫家的遠房親戚。 人都知溫子意不忍溫家孤兒寡母流落街頭,才出面收留。 幸好她之前有妥善處理債款,才沒讓人來找她麻煩,也因為如此,溫家的老工、舊僕看溫子意收容了溫家母子和老僕,找不到工作之餘,也就聚集了過來,她對那些僕傭做過的事,沒有計較,她看過賬本,知道她爹如何克扣這些僕傭與管事。 更重要的是,她很快就發現,那些管事們,才有真門路,他們一輩子在城裡打滾,有奸巧的,也有實誠的,但無論哪樣的性格,都是有兩把刷子,才能待在這三家,做到管事這個位置。 他們知道怎麼做生意,如何去鑽營。 她將這些管事收為己用,那幾位管事,把之前擅長的買賣全帶了過來。 她本身懂布料生意,是因為邱叔教的,溫家本就是以紡織起家,王家是糧商,吳家除了貨運,還經營南北雜貨。 她有了人,有了門路,但她沒有足夠的本錢。 一朝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樣樣都要錢,要養這上百張嘴,而且每天睜眼開門,門外都還會多出幾個人,依照那些工人聚集過來的速度,可不是靠她手上那些許銀錢能支撐的。 所以,她去了元生當鋪。 當溫柔上了樓,周慶早等在那兒,桌上放了一張金額嚇人的銀票。 差不多在那時,她已領悟,這就是他要她做的事。 他要她做她本來就在做的事。 當一個善人,大善人;做一個商人,大商人。 王飛鶴是周豹的,溫子意是他周慶的。 直到這時,她才真的瞭解他那時在說什麼。 王飛鶴與她,都是棋,一枚子。 人們原以為,周豹經營的,不過是酒樓、是當鋪、是迎春閣這種買賣,殊不知,這座城裡的食衣住行、吃喝玩樂,根本幾乎被整個掌控在周豹手中。 周慶想要反他爹,所以他一個接著一個的,用各種方式,將那些實權握在手裡。 周慶和周豹,在下一盤棋,而這座城裡所有的人,都是這兩父子手中的棋子。 她有些毛骨悚然,卻依然取走了那張銀票。 她沒有別的選擇,已經沒了。 周慶早就料到,她在隔日清晨回家的路上,就會看見碼頭上那些流離失所的人。 他們沒處去,連過夜的地方也沒有,只能群聚窩在碼頭那兒被燒毀的倉庫廢墟裡取暖。 那男人,什麼也料著了,就連後來她會收留他們,那些管事會聚集到她那兒,他都已經算到。 他清楚知道,她會怎麼做,人們又會怎麼做,說不得暗中還推了一把。 周豹對外仍稱病,不見人影,可她知那男人還活著,這城裡至少還有一半是他的,不是周慶的。 只是不知為何,他避著不見人。 或許,他真病了? 她想到被綁那夜,王家父子死前所說的話。 等大人醒—— 大人,指的就是周豹吧? 周豹是昏迷了嗎?能昏這麼久沒有意識嗎?抑或有另一股勢力想狐假虎威,藉此門倒周慶呢? 她不知道,卻無法不去多想。 原以為,事情應該很快就能撥雲見日,可一年、兩年過去,眨眼三年了,她生意越做越大,手上工坊、店鋪一間跟著一間開,在周慶刻意的安排下,她成了城裡大商,那周豹卻是再沒露過面。 可他還活著,她知道,看周慶那般戒備就曉得。 周豹在這城裡還有人,很多人,那些商家老闆,甚至官差、捕頭,依然很多是周豹的人,不是周慶的。 這些日子,她不再像初識那般,可以常跑元生當鋪,溫子意是他的棋,但那也是暗地裡,表面上周慶是惡霸,溫子意可是這城裡的大善人。 她與他會在生意場合裡遇著,除此之外,兩人在城裡形同陌路。 但他會來,夜裡偶爾就會來找她。 有時帶著傷,有時沒有。 明知不該和他這般糾纏下去,她卻無法對他說不,沒有辦法真的拒絕他。 人都說他是惡霸,他也真的做了一些天怒人怨的事,可她早已發現,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他讓人看到的,是他想給人看的樣子。 就像昨天,他親自在大街上趕人那般。 那點小事,何須他周大少爺出馬? 你何必? 她問他時,他只回了一句。 我高興。 她知,他是故意的,他擺出那樣子,就是要人恨、要人怕。 這三年,城裡看似平靜,私底下的爭門就沒消停過—— 手中的小紙卷有些扎手,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幾乎將它捏爛了,忙將手鬆開一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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