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黑潔明 > 溫柔半兩 | 上頁 下頁
二二


  陸義沒有吭聲,只是確定韁繩仍穩穩的綁好,沒有松脫,這才摸摸老驢的背,然後轉身上了驢車,臨上車前,他停下腳步,歎了口氣,轉頭看著從車後爬上驢車的自家主子。

  「他開了迎春閣。」

  她一怔,抬頭看來,然後開口。

  「我知道。」

  「這爺不是一般商家。」

  「我知道。」她眼也不眨的再回:「只是應酬飯,又是大白天的,不會有事的。」

  陸義擰眉瞅著她,厚唇微張,又閉起,他沒再多說,只點點頭,爬上了車,坐在前座上,輕抖韁繩,驅策老驢往前走。

  坐在後車廂裡,溫柔臉微紅,她悄悄深吸了口氣,再緩緩吐出來。

  車馬轆轆往前,她掏出手絹抹去臉上幹掉的髒汙,對陸義的警告沒有多想,她只開始擔心自己端午那日,會湊不出足夠的銀兩請那男人吃飯。

  香滿樓建在水畔,風景秀麗,大廚還是從京裡聘來的,在那兒吃上一餐,可不便宜。

  她只希望到時他不會心血來潮點上七八個大菜,吃得她血本無歸才好。

  端午。

  晴空萬里,偶有白雲飄過。

  香滿樓位在城外石湖畔,樓高三層,可以看得很遠,在端午時,湖上還有龍舟競賽,熱鬧得緊,岸上通常早擠滿了人,視野較好的香滿樓,一到了端午,更是一位難求。

  當她正煩惱該怎麼訂下位子時,他那位如影隨形的隨從卻在她上街做生意時,找到了她,告知已訂好了位。

  她厚著臉皮,也只能張嘴道謝。

  那隨從,叫墨離,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無論周慶去哪,她幾乎都能看見他沉默的跟在他身後,就像道影子一般。

  她看見墨離,總也會和他頷首點個頭,算是招呼。

  到了端午,她好說歹說,幾乎說破了嘴皮子,才說服了翠姨,讓翠姨和雲香,同她一起穿了男裝,一起到香滿樓湊熱鬧,看人劃龍舟。

  自從出門做買賣之後,她長足了見識,膽子也大了,上回在運河邊看了熱鬧,那繁華、那絢麗,那種說不出的璀璨風華,是她一輩子也沒見過的,總也想讓翠姨和雲香有機會也感受一下。

  沒道理男人什麼都可以做,女人卻樣樣不成。

  雖然說,女眷也可以在搭起的棚子裡看戲、看龍舟,但處處都被遮擋,真要看也瞧不著太多什麼。

  翠姨本是不願的,可最後仍是被她說動了。

  反正是要請客,位子雖是給他訂了,她這請客錢還是得出的,她看得出來陸義的擔憂,算盤一打,牙一咬,乾脆讓大夥兒一塊上香滿樓吃飯。

  她本也想叫丘叔一起,但他老人家說他熱鬧看多了,寧願在家看家,她也就不勉強了。

  到了香滿樓,陸義倒是不願上樓了,說他要顧車。

  她沒和他爭辯,這人倔起來,有時就和頭牛似的。

  於是,她只同穿了男裝的翠姨與雲香一起上了樓,溫柔原以為他訂了二樓的位子,誰知店小二卻一路領著她們上了三樓的廂房。

  那廂房十分雅致寬廣,比二樓的廂房更大上許多,前方的景色無比開闊,從這兒望出去,遠山含笑,水天一線,什麼好似也近在眼前。

  當然,樓下湖面上的龍舟,更是看得一清二楚。

  數十艘的龍舟接二連三的出現,每一艘龍舟上,都掛著各商家的鮮明旗招,上頭的人兒都穿著有別於他船款式的衣,頭上綁著不同顏色的頭帶,有黑衣紅帶的,白衣黃帶的,朱衣青帶的,藍衣黑帶的,各式各樣的衣與旗,昭告著眾人,自個兒是哪家的、哪隊的船員,坐在舟尾的試敲著鼓,坐在船頭的掌著旗,有人揮著槳和岸上的親友打招呼。

  除此之外,岸邊街上更是有大大小小的攤販在賣著各式小吃,賣包子的、肉粽、賣糖葫蘆的人們吆喝著,還有人駕著小舟,在水邊賣著蒸好的菱角,氤氳的白煙一道一道的冒。

  驀地,遠方大街上傳來鞭炮聲響,不知哪來的人抓著製作精巧的大面具從煙霧中沖了出來,讓街上煞是熱鬧。

  「唉呀,這什麼啊?」翠姨又驚又怕,卻又忍不住上前瞅著那從煙霧中冒出來的怪獸。

  「爺外地來的吧?那是舞獅子啊。」小二送來了一壺熱茶,和三盤精緻的糕點,笑著說:「咱們城裡,逢年過節商家都會張燈結綵、請人舞獅,討個吉利。」

  饒是從京裡來的翠姨,也沒見過這等陣仗,忍不住坐到了窗邊,就連眼睛不好的雲香,都慢慢的走到了窗邊,朝欄杆外張望。

  岸邊、湖上的人看來都小小一個,五彩的旗招在風中飄啊飄的。

  她原以為,周慶應該早到了,可這廂房裡沒有別人。

  她才要下樓打聽,那店小二已又前來,笑眯眯的道:「這位爺,墨爺方才差人來交代,說少爺忽然有事,會晚點兒才來,怕您餓著了,讓我們先備了些菜,請您與客人先用。」

  說著,他拍了拍手,就讓身後的丫頭們一一送上了各式各樣的大小菜肴,除了用蔬果雕成的花鳥涼菜,還有糖醋排骨、清蒸黃魚、蔥爆油雞、醬牛肉、辣子雞丁,看得她眼花撩亂,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拒絕,一想到這些大菜不知道要多少錢,她都不知道帶來的銀兩夠不夠付,忽又有人端來一盅佛跳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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