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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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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說,你一點也不醜。」她義正辭嚴的斥責他,後面卻接了一句:「只是很恐怖而已。」說完,隨即溜出他懷抱笑著跑開。 冷如風才要伸手抓她,臉色卻突然發青,一陣劇痛從左手傳來,他整個人痛得彎下了身。 小樓見狀,嚇得忙跑回來扶著他,「你怎麼了?別嚇我!」 「我的手──」他痛得額頭直冒汗,說不下去。 靳雷像是算好了時辰,突然就從旁冒了出來,點了冷如風的昏穴,將一粒暗綠色藥丸喂到冷如風嘴裡。 過了一會兒,小樓見他臉色稍緩,似乎不再疼痛不堪,方問靳雷:「他是怎麼回事?」 「二爺身上尚有餘毒未解,卻執意要趕回長安,三節知道勸不住他,只好制了這些止痛藥。但這藥效只能壓制一時,並無法解毒。三爺吩咐過,若發作間隔縮短,必要在三天內趕回洞庭,方能保住左手。」 「若三天內沒趕回呢?」小樓自著臉間。 「輕則截肢,重則性命垂危。」靳雷老實的說。 「那他為何還執意回——」還未說完,她便知道了答案。小樓捂住心口,顫言道:「是因為……我?」 「不是你的錯,二爺只是太想見你了。原打算來長安接了你就回去,但二爺後來對臉上的傷有了心結,所以才拖到現在。而且二爺的餘毒解藥幾天內也做不出來,所以三爺才會讓二爺離開。」 小樓握緊了拳,抬首道:「那三天,是算時辰嗎?」 「對。從這時辰算起,三天內一定要到。」 「你有駕車來嗎?」 「在前頭。」他早準備好了。 「幫我抬他上車,我們現在就去洞庭!」小樓當機立斷,她絕不會讓他的手就此廢掉。 靳雷扛起冷如風往外走。 小樓正欲跟上,卻被不知何時出來的藍老頭叫住。 「等一等,把這酒帶去!」他拿著一蹲塵封老酒給小樓。 「師傅,這是?」她接過手問。 「阿城本有個妹子,沒滿足歲就夭折了。這是我當年釀的女兒紅,本以為沒機會開壇了……你這丫頭好歹也跟著我學全了釀酒的技術,這壇女兒紅你拿去,算是師傅給你的嫁妝。」藍老頭本也是紹興人士,所以有這習俗。小樓跟著他這幾個月,他其實早把她當成自己女兒,這壇女兒紅也不算白釀了。 「師傅,謝謝……」小樓感動得熱淚盈眶。 藍老頭對這丫頭要離開長安其實心頭也難過,但男兒有淚不輕彈,他故意粗聲粗氣的趕她:「我只是不想浪費罷了!走走走!快點上車,遲了小心你相公翹掉了!」 「師傅,我會回來看您的。」小樓知道他是嘴硬心軟,叩首拜別後,便上車離開趕赴洞庭。 人命關天,何況現在這人還是她最在乎的。 小樓本就不像長安城裡其他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般柔弱,因此也就更不在乎現在這馬車到底舒不舒服、好不好坐,一路上處處顛簸,她也未叫聲苦,只恨不得前頭飛馳的馬兒能長出翅膀,飛至洞庭。 為求速度,他們每六個時辰便換兩匹馬,挑最短的陸路走,馬不停蹄的從長安經襄川、江陵,然後入潭州,再從漳州坐船轉至洞庭君山。 雖然一路上景色怡人,她卻半點心思也不在上頭,整整三天兩夜就守在冷如風身邊。他在過長江時曾痛醒過來,苦著臉對她說:「我討厭坐船。」 「我知道。」小樓緊握著他的手,便扯出微笑,「娘和我提過你兒時溺水的事。」 「別又哭了。」他開玩笑的說:「長江今年水位夠高了,你一哭──下游就真的要鬧水患了。」 「瞎說。」她伸手擦去他額上汗水,輕斥他的胡說八道。 冷如風瞧著她溫柔的表情,如今的她和一年前的瘋丫頭差之何只萬里。去年她尚稚氣未脫,他只覺得她不胡鬧時圓圓的小臉很可愛,但這一年來的人事變遷,卻改變了小樓。 現在的她多了婦人的韻味,像是脫胎換骨,成了溫婉秀麗讓人憐的美人兒,讓他愛不釋手。但是那些經歷卻也讓她多了愁容,而且瘦了……「我記得你以前很愛笑的。」他突然開口說。 「是嗎?我現在也很愛笑啊。」她微笑的倒了杯水喂他喝下,「人是會變的,你不也變了?」 「說的是。」他困難的咽下茶水。 他是變了,因為愛上她,所以不知不覺中為她而改變。不知何時開始,她就佔據了他心中全部的位置……也許是從她得知這門親事氣衝衝跑來大鬧風雲閣的那天,也許是她後來在玉泉鎮的跋扈,也或許是她在回長安時的拖拖拉拉,總之從那個月起,他頭痛的只記得這位愛惹麻煩的瘋丫頭,其他的鶯鶯燕燕,他再也無暇顧及了。 然後他倆成親,她不斷的讓他感到驚奇。直至他要她南下,他受傷後,醒來未見小樓,從師弟那兒聽聞她竟失了蹤,他才發現自己愛慘了小樓。當時他只瘋狂的想沖上長安尋她,怕她遇了危險,怕從此將永遠失去她。 沒想到如今好不容易再度和她相聚,他卻命在旦夕。 冷如風看著此生最愛的女子,突然勉力抬手摸著她的容顏,啼聲道:「如果我死了──」她一聽見這句話,心都碎了,忙捂住他的嘴,不許他說。 「不會的,你不會死的!」她大聲的說著,是要說服他,也是說服自己。 「小樓,你別這樣……」他抓開她的小手,繼續說道:「現在已是第三天上午了,咱們才在過長江……離最後時限只剩兩個時辰而已,在兩個時辰內很難趕到君山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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