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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身後那輝煌的燈火漸漸遠去了,但滿天的星斗亮了起來,在夜空中閃爍。

  繡夜坐在他身旁,忍不住將小臉輕輕貼靠在他肩臂上,仰望著天上的銀河。其實,她並不是真的在乎,接下來是要到哪兒去,因為無論是要去哪裡,到何處,只要他與她在一起,對她來說,就已經足夠。

  他空出了一隻手,環住了她的腰,將她攬得更近,讓她能靠得更緊。

  她閉上眼,喟歎了口氣,也悄悄環住他的腰,握住他的手,在滿天的星光下,和他相偎相依。

  夜風悄悄拂過,揚起他與她的發。

  他輕輕在她額上印下一吻,而她曉得從今以後,就算去到天涯海角,他與她都將生死一起,永遠都一起。

  京城——

  城南舊書鋪子。

  一名玄衣男子站在櫃檯裡,用一紅泥小爐,煮著茶。

  男子樣貌極為俊美,黑髮如貂,但神情微冷,雖穿著書生衣袍,卻披散著一頭烏黑柔順的長髮。男子不似大富大貴、高官厚祿之人,白而修長的大手還正拿著抹布在擦桌,可他全身上下,卻隱約散發著一股,教人不敢直視的氣質。

  大街上,人來人往,可奇怪的是,就沒人走進這外頭掛著一張寫著「茶」字店招的老書鋪。

  外頭雖然掛著賣茶的店招,但若有人進來,瞧見那層層的書架,定也以為自己走到了書鋪子,還是賣舊書的鋪子。只因這店鋪子裡,啥沒有,就書多,還都是老舊的古冊。

  要是仔細瞧去,還能見著通往後頭的門簾下,有幾許翠綠的長梗,和些許驚人的豔紅。

  那紅,如此豔,似血一般,有些嚇人。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這店,雖然杵在熱鬧市街上,卻門可羅雀。

  不過,他這不知是賣茶還是賣書的老鋪子,倒也不是完全沒有人上門,正當他將這月新綠的秋茶,撒進沸騰的壺水裡時,一名書生急匆匆的越過大街,沖了進來。

  「大哥、大哥——」

  他抬起那清冷的眼,瞧著那揮舞著手中書冊,直嚷嚷的傢伙,淡然問。

  「什麼事?」

  「我找到了,找到了,找到那巫女了!」那闖進來的書生,上氣不接下氣的道:「二哥的生死簿,方才有個名字的死期消失了!我査過了,那傢伙的先祖是獸人!」他停住了撒茶的動作,那總是波瀾不興的眼眸,漾起了一抹光亮。

  「在哪?」

  「西邊,白山那兒。」

  終於——

  他長袖一揮,爐火瞬間熄滅。

  那巫女是神之後裔,其血其肉,皆是眾妖群魔所貪、所求。她懷惡咒,永生不死,為避妖魔分食,必也以法咒拘來妖獸魔怪伴身護己,兩千年來,皆是如此,卻在數百年前,忽然不再強求作惡。

  他為了找她,耗費多時,今日總算有了消息。

  新來的書生,也不介意新茶才泡,抓起白瓷小壺,自個兒將小杯翻轉,將茶水倒進杯裡,喝了一口,道。

  「大哥,現在怎辦?要去逮她嗎?」

  「老七,你知道是哪一種獸人嗎?」他看著七弟,再問。

  「當然。」書生扶好自己頂上的帽子,替自己再倒一杯茶,「我辦事,哪有遺漏的。那傢伙是頭黑狼,還是個混血的,大概八代之前那位先祖才是純獸人。那巫女八成是被逼急了,否則沒事找個獸血這般稀薄的,一不小心可是會死人的呢。話說回來,她哪在乎是否會死人,那女人冷血到了一個極點,你記得五六百年前那個姓冷的吧?就是她強行喚SI才會獸化的,還差點被她弄掛了。」櫃檯裡的書生沒費事糾正老七的錯誤記憶,只朝一旁鋪子裡的書架伸出手,一本古冊嗖地飛入他手中,他垂眼瞧去,只見那書皮上,有著褪色毛筆書寫的楷書,上書著五個字。

  魔魅異聞錄——

  他伸手翻看,很快翻到了那一頁。

  黑狼——

  西北有巨狼,毛色豐厚,漆黑如夜,有利爪、長尾。

  能幻化成人,勇猛無匹,妖魔也避,應是獸人無疑。

  其族人四散于西北深山野林,受人畏懼崇拜,是謂阿朗騰。

  他合上那古冊,將手平攤,古冊立時飛回架上。他走出那老舊櫃檯,一路走出了鋪子大門。

  那忙著喝茶的書生見狀,連忙提著茶壺跟了上來。

  隨著他倆的離開,櫃檯、書架、桌椅,甚至後頭那開著妖異紅花的小院,全部一個跟著一個梢散,那店鋪子裡,唯一還存在的,就是那書生手上提著的小壺、手裡握著的小杯,但大街上的人,卻全像沒長眼似的,沒有人注意到那憑空消失,不知是賣茶還是賣書的鋪子,沒人發現少了間店,沒人察覺街上短少了那面總是迎風搖曳,寫著「茶」字的店招。

  秦家老七跟在大哥身後,一邊忍不住又倒了一杯茶喝;沒辦法,他一路跑來,實在太渴,還真怕自己慢了一慢,耽擱了這天大的消息。

  「大哥,怎麼樣?你要去白山嗎?」他興沖沖的問。

  「你有問題嗎?」男人頭也不回,穿過大街,一路往城外走去。

  「沒,我怎會有?」青衣書生嘻皮笑臉的說著,雙手一轉,將茶壺與杯,收到了衣袖中,摩拳擦掌的道:「去白山呢,說不得能順道同娘娘討粒壽桃來吃,反正就在附近嘛。」

  「是討還是偷?」男人挑眉,瞅著他問,千百年來凍如冰霜的臉,難得的浮現一抹笑意。

  他一笑,即便已入了秋,滿城的花都在瞬間綻放了開來。

  秦家老七見了,聽他這麼說也不惱,只嘻笑著說:「娘娘可疼我了,哪用得著我偷啊。」兩兄弟邊聊邊走,看似漫步在大街,身形卻如雲如霧一般,眨眼走出了城,在秋日滿城亂開的春花中,往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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