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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天色變得更暗,很快又要天黑了

  當她回來時,他已經閉上了眼,蓋著氈毯躺了下來,他聽著她東摸摸、西摸摸,就是沒有回到氈毯這邊來。

  然後,終於,天完全黑了,她又瞎摸了老半天,直到寒氣越來越重,越來越冷,才總算甘願靠近他,鑽進那氈毯裡,在他身邊躺下。

  不像前幾天他昏迷時,為了溫曖他,她總脫掉大部分衣物,這夜她仍穿著衣褲,他卻一件沒穿,穿了衣背上的傷會痛,他只蓋著顫毯,當她發現這件事,渾身僵直不已。

  他沒有睜開眼,只感覺到她僵硬的躺著,兩人之間還隔著一個洞,讓風獾了進來,她瑟縮著、顫抖著,他能聽見她牙齒在打顛。她忍了一會兒,過了半晌,挨不住冷,又悄悄挪移過來,再過一會兒,又偷偷喬了一下,她一點一滴的靠近,先是一寸,再一寸,又一寸,直到他終於受不了她緩慢的移動,伸出手將她一下子拉到懷中。

  她嚇了一跳,倒抽了口氣,他張開眼,看見她一臉的白,兩眼瞪得老大。

  他垂眼看著她,眼角抽緊,她的手擱在他胸膛上,他等著她用力推開他。

  她沒有。

  那太蠢了,她需要和他窩在一起,才能抵禦寒夜。

  他知道,她也清楚,她並不笨。

  所以當他把氈毯拉高,密實的塞到她頸邊,塞到她背後,並順手將她拉靠得更近,近到她幾乎整個人都貼到他身上時,她只是面紅耳赤的垂下了眼簾,沒有抵抗。

  他很想告訴她,上次幫她療傷時,他就什麼都看過了,但他只是再次閉上眼,不讓自己再叮著她看。

  他清楚感覺到她的心跳飛快,感覺到她溫熱的吐息拂過喉頸,滑入胸膛。

  不再透風的氈毯裡,因為兩人的體熱緩緩溫曖起來。

  那感覺很好,就算她穿著衣服,還是很好。

  半晌,也許是確定他不會對她做什麼,他聽見她喟歎了口氣,急促的心跳慢慢和緩,緊繃的肌肉也終於放鬆了下來,沒幾個呼吸的時間,她就已經睡著。聽見那規律徐緩的呼吸聲,他睜開眼,看見她眼底有著黑色的陰影,但乾裂的唇因為吃了肉、沾了油,潤澤許多。

  雖然仍穿著男裝,她卻不再束著男子的髮髻,烏黑的長髮襯著她的小臉,讓她看來很秀氣、很女人。

  她依傜著他的模樣,讓心頭再次揪起。

  他偷偷把她垂落額上的發,掠到她耳後,撫摸著她小巧的耳朵,她的後頸,像她早先那樣。

  她在睡夢中變得更加放鬆,主動偎向了他,小手滑過他腰側,環抱著他,一張小臉貼到了他胸口。

  某種異樣的感受佔據了心,緊緊抓著。

  他收攏長臂,將下巴擱在她腦袋上,閉上眼。

  嗅聞著她的味道,懷抱著這個小女人,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自己仿佛好像真的……能夠……擁有……他不敢再想,就連想,都怕被天知道,被天收走。

  每次他妄想得到什麼,都會適得其反。

  所以他不去想。

  不敢想——

  春夢熾熱……

  濕熱的汗水,溫曖的肌膚,急促的心跳。

  他吮吻著她身上的汗珠,舔著那雪白的頸頂,感覺那香甜的唇舌,還有那柔滑潤膚下和他一起躍動的心。

  女人溫曖、濕潤、甜美又芬芳。

  ……

  「走開!離我遠一點!」她手忙腳亂的拉好衣褲,一邊慌張的爬開,一邊拿東西丟他,破口大駡。

  「你這怪物、禽獸!我救了你,你卻——早知道就讓你去死!」他原本只是閃躲著她丟來的東西,但這幾句卻讓他惱火起來,忍不住上前抓住她的腳,湊到她眼前低咆。

  「狗屎!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他媽的要是想,早有機會上你千百次,我在作夢,我以為你是別的女人,一個願意張開雙腿歡迎我的……」

  她一巴掌打掉他剩下的話。

  他閉上了嘴,怒瞪著她,黑臉泛紅。

  繡夜滿臉通紅,又惱又羞的回瞪著他,只覺右手火辣辣的痛。

  兩人之間一陣沉默,他緊抿著嘴,吸氣、再吸氣,額冒青筋的看著她,咬著牙說。

  「只、是、夢。」

  她再次用力推開他,爬起身掉頭就走,只聽見他在身後發出挫敗的咒駡。

  他說的是蒙古話,她聽不懂他罵什麼,但八成不是什麼好聽的話,她聽見他踢了什麼東西一腳,造成巨大的聲響。

  她知道那是帳篷倒下的聲音,她沒有回頭。

  她沒有走遠。

  繡夜在雪地里拉緊衣袍,面紅耳赤的環抱著自己,大步的往前走,但她到了馬邊就停下來了。

  她差點就忍不住上馬逃走,但她知道他說的是真的,他在作夢,他以為那是夢,因為她也是。

  她原先也以為那是夢。

  但她太生氣、太害怕、太羞恥,她不知道自己的身體能被如此碰觸,不曉得她竟然會那樣反應,不清楚他引起的那些感覺是什麼。這不像上次,不像他故意要讓她害怕,故意粗魯的對待她。

  他低聲誘哄著她,溫柔的撫弄著她,引起陣陣戰慄酥麻。

  他的唇、他的手,他低沉沙啞的聲音,都讓她全身發軟。

  她不應該讓他那樣碰她,即使是在夢裡也一樣!

  可他總是大聲咆哮、冷聲說話,她從來不知道他也會用那樣渴望的聲音說話,從來不曉得原來他能夠用那雙恐怖的大手,那樣撫摸觖碰另一個人,如此小心、那麼溫柔,就好像,像怕弄壞她。

  有那麼短短的一瞬,她不自禁的沉浸在那被他呵護、需要、渴望的感覺裡,沉浸在他引起的種種讓人戰慄、穌麻、熱燙的悸動」,直到他將手指伸了進來,弄痛了她,她才因為那侵入的疼痛清醒過來。

  他不是故意的,他以為那是夢,以為她只是另一個女人。

  但對她來說,那不只是夢。

  她握緊韁繩,再次想翻身上馬,離那個男人遠遠的,越遠越好。

  可她不知道該如何走出去這片荒野,而且就算她知道,她也隨時可能遇上那些騎兵。

  狗屎,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他咬牙切齒的解釋在腦海裡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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