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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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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喘著氣,張開眼睛,隔著疼痛的雙臂中,看見塔拉袞倒在地上,他原先站著的地方,杵著另一個男人。 阿朗騰—— 那怪物冷冷的看著那傢伙,問:「你在搞什麼?」 「那小子、那臭小子不聽話——」 她放下傷痕累累的雙臂,撐著一口氣說:「奴隸兵替主子打仗,傷了還不救,反要扔進溝裡放火燒死,從此誰還……還願意效忠?」他橫來一眼,黑瞳中火氣不減。 「那些連走都走不動的傷兵只是累贅!」塔拉袞怒道。 她才要開口反駁,卻見那怪物眼也不抬,突然就一刀插在塔拉袞的小腿上,將他整個人釕在地上,他速度太快,她甚至沒看清他如何拔刀。 「啊——」塔拉袞痛嚎出聲。 阿朗騰蹲下身來,右手仍握著刀柄,一臉冷漠的問:「你也走不動了,也是個累贅,我得殺了你嗎?」 塔拉袞痛得冷汗直冒,又驚又懼的瞪著他,結結巴巴的說:「不……你不能……不能這麼做……」 「為什麼?」 「我是……我是五十夫長……我有戰功……是蒙古兵……」 聞言,他冷笑一聲:「不,你不是,你很清楚,我們或許已經不是奴隸,但從來就不是蒙古兵,一輩子都不會是,我們只是他們的狗。」 塔拉袞聽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現在,告訴我,我們要把這些傷兵抬上車嗎?還是要依你的意思,推入溝裡燒了?」 塔拉袞吞咽著口水,抖顫的道:「把……把傷兵搬上車。」 他站起身來,順手將大刀拔起,這個動作讓塔拉袞痛得顫抖,汗水從他臉上滑落,但仍迅速壓住那被大刀穿透鮮血直冒的傷口。 阿朗騰看也沒看他一眼,只環顧四周眾人,淡漠的說:「你們聽見了,把傷兵搬上車。」 奴隸兵們松了口氣,紛紛上前幫忙。 啊啊迅速的來到她身前,那怪物卻出聲喝止了他。 「別幫那臭小鬼!她不需要幫忙!」 啊啊嚇了一跳,遲疑了一下,仍退到一旁,讓開來。 她出氣多入氣少的看著那怪物來到她面前,雙手環胸,叉開了雙腳,垂眼低頭的看著她命令。 「起來。」 她沒辦法,她全身都在痛,就連喘氣都痛。 可他重複了第二次,那語氣並不兇狠,但十分堅持。 「站起來。」 她痛苦的抬眼看他,看見他眼裡的堅決與些許的恐懼緊張。 那不是命令,是要求。 他眼徴眯,太陽穴抽搐著,雙唇微抿,下顎緊繃。 就在這一瞬,她忽然明瞭,他知道了,早已知道。 她必須站起來,自己站起來,她不是傷兵,是傷兵就會被搬上板車,人們會想脫去她殘破的厚衣,擦藥救治,然後發現她不是男孩。 她設法以抖顫疼痛的雙手,顫巍巍撐起了自己,先是上半身,然後是下半身,她咬著牙、忍著痛,搖搖晃晃的、渾身是血的,在他面前站了起來。 「你可以走嗎?」他問。 這一句,很小聲。 她痛得連手指都在抖,但仍吞咽著口水,點了下頭。 「看著我。」 她抬起眼,只覺一陣暈眩。 「別昏倒。」他看著她,意有所指的說:「你倒了,我不會扶你,沒有人會,明白嗎?」 她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不是她昏倒了真的沒有人會扶,而是若讓人扶了,就會發現她的身份。她能從侵襲傷口的冷風,察覺背上的厚衣被長鞭打破了,裡面用來綁胸的布條也是,如今它們只是掛在她身上而已。只要有人扶她,就有可能碰觸到她的身體,察覺她並非眾人以為的男孩。 若是發現她的身份,沒有人會挺身扞衛她、保護她。 剛才就沒有。 他們或許感激她,但每個人都怕死,在這種地方待久了,人都只會想到要先保護自己,她已經徹底瞭解明白,不懂得這麼做的人,都已經死了。 她不是笨蛋,她知道如果被發現她是女人,會發生什麼事。她聽過他們說著和女人有關的低俗話語。 對這些男人來說,她是一塊肉。 「明白嗎?」他再問一次。 她點頭。 「跟著我。」他說。 她再點頭。 見狀,他才轉身往前走。 他沒有回頭看她有沒有跟上,但他每隔一段距離會停下來交代某些人事情。她小心的跟上,每踏出一步,都能感覺雙臂和背上、腿上的鞭傷被扯動,滲出了血,即便覺得自己快要昏倒了,她仍拖著沉重的步伐,盡力跟在他身後。 豆大的汗珠從她額際滾落,血與汗浸濕了她的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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