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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不礙事的,這藥是他叫我去釆的,我多釆了些,製藥時一起下去做了。」她忙將它們全撿起來,再次遞上前,道:「別怕,他沒注意那分量,不會發現的。」

  聽她這麼說,眾人才松了口氣,她方起身要離開,一位大漢叫住了她。

  「小兄弟,我叫耶律天星,契丹人,你怎麼稱呼啊?」

  「嘻……」差一點,說了自己的真名,她及時改口:「小夜,你叫我小夜就行了。」

  「阿利拉,回回人。」另一位臉上有疤的男人跟著湊了過來,自我介紹之外,指指旁邊個子矮他一個頭的人說:「辮子頭是啊啊,女真族的,他舌頭被割掉了,不會說話。」

  她朝他們點點頭,才起身道:「我得回篷子裡了,這藥你們放心用,我有看到他拿來擦刀傷,我會再拿來。」

  「小夜,謝了。」留著兩撇小鬍子的耶律天星說。

  她揺揺頭,轉身提起水捅,繼續去打水回帳篷裡。過去幾日,她的腳傷好了許多,她偷藥,是因為見到其他奴隸也有同樣的困擾,而那些草就在那裡,她多釆一些,多炒一點,多碾磨一些,那怪物也不會注意。

  他只會叫她去打水、拿食物,收拾他的帳篷,搭架他的篷子,替他刷洗碗盤鍋子,還有虐待和她一樣倒霍的奴隸兵。

  他對新來的奴隸兵特別的狠,總是每天都增加他們更多的負重。

  今天你搬得動一把鐵鍋,明天他會在你肩上多放上一捆毛氈;這日你早了一刻鐘到營地,明日他便會叫你多搭兩座帳包。如果夜來你還有力氣說話沒睡覺,讓他瞧著了,那隔日你就得背負更多、更重的行囊。

  每個人都對他十分畏懼,一見到他便噤若寒蟬。

  雖然被稱為百夫長,但怪物的隊伍其實並沒有真的滿百人,有時人多一點,有時人少一點,每天的人都會増加或減少,增加是因為有新的奴隸,減少是因為奴隸死了。

  他們是奴隸兵,隊伍中囊括了各種不同的人。

  不像其他營隊的人擁有許多扎實又牢靠的圓頂帳篷,怪物的奴隸兵雖然得負責紮營,卻只能睡在露天的草地上,老一點的兵,能多幾樣東西,保曖的皮毛、好一點的靴子、水壺,新兵則除了氈毯,幾乎什麼也沒有。

  當她第五次偷藥去給那些奴隸,一位老兵好意塞了一件布包給她。

  「小夜兄弟,謝謝你的藥,這給你,記得把它弄髒些再用,才不會被人注意。」她回去一看,發現是塊乾淨素白的棉布,她不知該說什麼,只能偷偷藏起。

  接下來幾天,陸續有人塞東西給她,有個人塞給了她一雙外表看起來很舊,但裡頭很新的皮靴,另一個人給了她一條皮腰帶,還有個人給了她一塊乾酪,那舌頭被割掉,叫啊啊的人甚至給了她一小袋糖。

  她嚇了一跳,這蜜蔗糠北方少見,更別說是在關外了,連她都只吃過幾回,她怎樣也想不透身為奴隸,如何能弄到這等高級品。

  「你哪來的糠?」

  「他從戰場上拿的。」旁邊一位叫賽依提的維吾爾人用流利的漢語扯著嘴角幫啊啊回答,說:「戰場上,很多好東西,對吧,啊啊?」啊啊點點頭。

  「阿朗騰不是說所有的東西都得上繳?」她好奇的問。

  阿利拉擠了過來,賊笑著說:「他是說金銀財寶,但破爛就不用了,所以不能拿太新太好的東西,會被注意到,如果只有新的皮靴、農物可拿,那就把它外表弄爛、弄醜。」

  「這就叫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賽依提挑眉道。

  此話一出,幾個人都偷笑了起來,連她也忍不住揚起嘴角,然後忍不住問:「你們誰有針嗎?」

  「我。」阿利拉從他自個兒的皮腰袋內惻暗袋中,掏出一根針來,「來,這給你。」

  她將啊啊給的那袋糖遞過去,「我和你換。」

  阿利拉笑了出來,把那根針塞到她手裡,擺著手道:「不用了,小夜兄弟,我背上的傷多虧了你紿的藥呢。」見他如此說,她不再多說,只感激的收下。

  說實話,她偷藥時,並沒有想到能得到這麼多回報,她只是不忍心,她知道受了傷有多痛苦。

  驀地,遠處有腳步聲傳來,幾個男人紛紛倒躺回原來的位置,一旁的耶律天星見她還傻跪著,忙將她也拉倒下來,用一張臭得要命的氈毯蓋住了她。她差點反射性抗拒,幸好及時忍了下來,只微微掀開一點氈毯偷看。

  那位當初她入營時,腰上掛著一串耳朵,試圖找她麻煩的男人走了過來,一名睡著的奴隸兵,不心心把手伸到了他行經的路上,他看也不看的就踩了過去。

  「嘿——」那傢伙痛醒過來,爬起來怒駡,可一見對方是那男人,立時噤了聲,自認倒霍的抱著自己的痛手,蜷縮到一旁。

  耳朵男對他吐了口口水,這才哼聲走開。

  待他走遠了,耶律天星才掀開了她身上的氈毯。

  「小夜兄弟,你回去時小心點,別讓塔拉袞紿瞧見了,以後見著他也閃遠點,那傢伙並不是真的對阿朗騰那麼服氣,他一直想找機會幹掉阿朗騰取而代之,你是阿朗騰的跟班,他要是見著了你,定會故意找你麻煩。」

  「知道了,謝謝。」

  她點點頭,小心的離開了那裡,回到營帳。

  又十天過去,她慢慢搞清楚這奴隸營裡的狀況。

  怪物是百夫長,塔拉袞和獨眼龍巴巴赫則是五十夫長,算是那怪物的副手,如果阿朗騰是怪物、是惡狼,塔拉袞便是吃腐屍的野狗。

  即便塔拉袞自己也是名奴隸,他最擅長的卻是欺淩弱小,沒事就會對地位比他低下的奴隸兵又踢又打。所以每次遠遠看見他,她能閃多遠就閃多遠,在時間來臨之前,她並不想惹事,更不想為了那怪物而挨打。

  身為奴隸,若沒命令,是不能隨意離開奴隸營這一區的,她在第十五天清晨時,徹底的領悟到這件事。

  前一夜和平常沒有什麼不同,他們全都累到倒地就睡,可第二天一早,她才掀開帳門,忽然察覺有些不對勁。

  平常她出來領飯時,大多數的人皆已起床用餐,細碎的說話聲此起彼落,有人正清理營火,有人捆著咋夜睡覺時用的鋪蓋,有人穿戴起破舊的皮甲、護臂,此時人們早該活動起來,卻非如此。

  營區裡,到處一片死寂,但不是因為沒有人,在這破營帳前的廣場,每個奴隸兵都已經爬了起來,那百來個男人的臉上透著恐懼,他們全盯著同一處地方,她朝眾人視線所及之處看去,只見兩位騎在馬上的騎兵停在營區門前,他們兩人一人抓著一根繩子,繩子的尾端,綁著一個男人的兩隻手腕,他們將繩子拉直,綁在營區入口兩旁豎起的木樁上。

  男人瞬間被拉成一個十字,懸在半空,而他原本應該是鼻及耳的部位,已被人刨去,只留下濃稠的血洞,即便那兒的血已經開始凝固,看來還是十分觸目驚心。

  她呆立當場,只覺一陣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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