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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她真的好想好想,和他在一起,一天也好,一年也好……

  所以,即便明知這是條不歸路,縱然知道她這一答應便再難回頭,她還是難以抗拒那份渴望,無法抵擋他的要求,啞聲開口。

  「好,我嫁你。」

  見她鬆口,他心頭一寬,啞聲道:「你不會後悔的。」

  她看著他,露出有些虛弱的笑。

  他知道她很不安,他能感覺到她的忐忑和不確定,情不自禁的,他伸出大手,將她擁入懷中。

  這時誘拐,是哄騙,可他不得不這麼做。

  他得到了她的身子,但這不夠,他還要她的人,更要她的心。

  他想要成為那個在她心上的人,想要她永遠永遠都屬於他、記掛著他。

  他需要時間,更多的時間。

  而無論如何,不管她心中是否對那人有意,只要成了親,她就會是他的了,屆時他會有很多時間來得到她的心。

  他會得到的,他會。

  暖冬

  他在狂奔。

  這一年的冬,很冷。

  即便他正在狂奔,仍覺得冷。

  很冷,好冷。

  身冷,心也冷,因恐懼而發冷。

  那冷,從骨子裡透了出來,教他連呼出的氣,都恍似在眨眼間成了冰霜。

  他沿著洞庭湖岸奔跑著,邁開了雙腳,運足了氣,拔腳狂奔。

  大雪連下數日,積了滿地,可偌大的洞庭湖水仍如大海般浩瀚,沒有結冰,那寬廣的湖面像沒有盡頭似的,從湖上來的寒風疾刮著他的臉,浪花在冬季的冷風中來回拍打著岸,像在嘲笑他一般。

  遲了、遲了……呵呵呵呵……

  他不理會那些聲響,只是卯足了勁,朝那白霧中奔去。

  太遲了、太遲了……哈哈哈哈……

  恐懼在心中堆積,催逼著他,教他恨不得能從背上生出一對翅膀。

  就在這時,他終於看見了那處碼頭,可碼頭裡的小船已經不在,連一艘輕舟都沒有。

  他心頭一寒,飛竄過去四處查看,試圖尋找任何可以利用的東西,但這地方沒有舢舨小舟,沒有小船艋,這裡什麼都沒有,而他所知除此之外最近的渡船頭,遠在好幾裡之外。

  站在碼頭上,他瞪著前方浩瀚水面,只覺寒意更深,只覺恐懼像塊冰,將他全身上下都凍結起來。

  霧太濃了,他看不見那座島,那座深藏在霧中的島。

  他來不及了,他不可能來得及。

  不像宋應天,他沒有絕世輕功,沒有高深的內力,不可能踩踏水面就能躍過寬闊的大湖,就算給他兩塊板子讓他交替,他也飛不過去。

  潮浪來回,一聲又一聲,重複著,重複著。

  遲了、遲了……太遲了……

  不!

  不遲,他知道她就在那島上,還在那島上。

  那個傻瓜,過去那麼多年來,他還一直以為她不傻,可她是傻的,傻得徹底。

  他知道,她心太好,人太傻,傻得什麼事也做得出來。

  看著那渺無邊際的湖海,他握緊拳頭,深吸口氣,在凜凜寒風中,邁開了腳步,扯掉了腰帶,脫去了衣物,只著長褲,在碼頭奔跑起來,到了盡頭猛然一跳,躍入了雖然沒有結冰,就極凍的湖裡。

  入水的那瞬間,他心頭猛地一停,皮膚因過強的刺激而抽緊,冰冷的水,凍得他幾乎無法呼吸,可他仗著身強體壯,仗著練過武,強行在那冰冷的湖水中游水前進。

  即便如此,寒凍的湖水仍迅速奪走了他的體溫,教他雙唇發白。泛紫。

  今年的冬,很冷。

  他可以做到,他會做到,鬼島雖在霧裡,可他知道方向,清楚大概的距離,他年少是來過很多次,和她一起來過很多次。

  他讓自己想著她,想著那個名喚冬冬,卻萬分溫暖的小女人,想著那個總是朝他伸出雙手,對著他微笑,包容他一切的傻瓜。

  他用盡全力在湖水中泅遊著,不讓自己放棄,一次一次的踢著長腿、交換手臂,冰冷的水如千萬根銀針,似要紮進他的皮膚裡,鑽進他的骨子裡。

  他在水面上吸的每一口氣,都像寒冰,凍著他的喉嚨,他的肺,幾乎連心、連血液都要結冰。

  但仿佛要阻止他一般,冬湖裡忽起狂風,掀起大浪,朝他披頭蓋臉而來——

  易家的少爺易遠要成親了,娶的還是雷家豆腐店那個耳朵聽不見的雷冬冬。

  刹那間,這消息傳遍了大街小巷,人們盡議論紛紛,好事的人全跑去易家紙坊買紙,無論有沒有讀過書,認識不認得幾個字,那也是要去聽聽八卦、探探消息,書生買紙來寫字,傘工買紙來作傘,賣吃食的買油紙來包食物,沒多少錢的那是去買個草紙也行。

  一時間,原本就門庭若市的易家紙坊,更是人多到門檻都快被人腳給踏平。

  可在集市街尾的雷家豆腐店,卻是連著兩日都沒將旗招掛上,鋪子裡門窗緊閉,就算是去了,也瞧不見什麼東西。

  不過,還是有些人在經過時,會對著這小店指指點點的討論。

  「瞧,就這鋪子,我來買豆腐,那豆腐挺好吃的呢。」

  「這消息究竟是真的假的?易少真會娶一個買豆腐的姑娘嗎?」

  「那要是不娶她,這豆腐店怎能沒開門做生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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