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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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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那人會見著,也知她不會想讓人瞧見她在哭,更不會想讓人見著她在他懷裡,所以他一把將她抱起,腳一點地上了屋,幾個起落,回到了自己紙坊的後院中。 院子裡,人都走了,就剩那些已被洗淨的深鍋在那陰乾,他抱著她穿過那些比人還高的黑色大鍋,腳不點地的閃身入了房,腳跟一勾就將門給拉上。 夕陽的餘暉已盡。 屋子裡,暗得幾不見光。 可她能感覺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的,隔著他的衣,貼著她的臉跳。 方才,她又羞又氣,見了他,只把滿腔的委屈和不快,都算到了他頭上,明知那不是他的錯,明知他有多無辜,她還是氣還是惱,只一個勁的直推他,不想讓他瞧,瞧她止不住的淚,瞧她停不下的傻。 更不想,看他問她為什麼要來,又為何要哭。 那一會兒,她只想回家,蜷縮在床上,等心裡的疼自個兒消。 所以她死命的低著頭,用力的推著他,直到他強行將她拉入了懷中,直到她因為死命的低著頭,見著了他卷起的褲管,赤著的腳。 那一雙,沾著塵沙的大腳。 心微怔,方領悟,他連鞋都沒穿就跑出來了。 光著腳,就跑來了,來找她。 刹那間,再無法用力推開他,她咬著唇,淚卻更加洶湧。 若他沒那麼好,不對她那麼好,這一切就不會這麼難受。 她應該要繼續推他,應該要從此將他擋在門外,別再同他來往,可他哄著她,像娘往生時,爹抱著她輕哄安慰那樣的哄著她,他的長臂環抱著她,說話的氣息拂著她的額角。 而她真的好難過、好難過,被他這樣一哄,多年來被人嘲笑、欺侮、羞辱而積壓在心裡的委屈再受不住,一併決堤潰散上湧,從眼眶奔流。 她知道他帶她離開了那條巷子,可她不介意,也沒力氣去介意,她只想就這樣一直把臉埋在他懷裡,感覺他的心跳,感覺他的溫暖,感覺他像抱著心愛的珍寶那樣,小心翼翼的輕撫安慰著她。 然後,淚,終於因為他給的溫暖,不再泉湧,慢慢平息下來。 她吸著鼻子,嗅聞到他身上那帶著些許汗水、丁點澡豆,還混雜著些檀木的味道。 他仍環抱著她,大手撫著她的背,但已經沒有再說話,她感覺不到他胸膛除了心跳之外的震動,他幾乎貼在她額角的唇也不再噴出熱氣,只是規律且深沉的呼吸。 恍惚中,她幾乎像是能聽見他的心跳,噗通噗通的響著。 可那只是幻覺,她還記得心跳的聲音,記得兒時貼在娘親身上,趴在爹爹胸口時,聽見的規律聲響。 那聲響,那震動,都教她心安。 她聽不見了,可是她依然能感覺到。 不自覺的,她張開小手,讓掌心貼平在那徐緩的震動上,感覺它一下一下的撞擊著她的手心。 然後,才知,他的衣,都被她的淚浸濕了。 羞窘,悄悄的爬上了心頭。 她在他懷中偷偷睜開了眼,發現自己被他帶到了一間屋裡,窗外的天色已暗,屋子裡沒點燈,黑漆漆的,雖不到伸手不見五指,可也瞧不清多少,隱隱約約中,她只看見桌案、屏風、燈具的暗影。 不知何時,他已抱著她在地上坐了下來,讓她蜷縮在他腿上、在他懷中。 這兒有紙與墨的味道,木頭地板上,似乎還堆著些什麼,有些她看得出來那是書,有些卻一坨坨的,不知是啥。 忽然間,門窗外有光影透進,她微微一驚,身子輕縮,可他已再次以大手攬住她的肩背,小心的安撫她。 她心莫名一定,再瞧,只見窗上映著一人的身影,那人提著一燈籠,拿著高架把廊上的燈籠取下,將燈籠點上了火,又掛了回去,跟著那人轉了過來,面對著大門。 她微微又驚,擔心那人會開門進屋,慌張中忙要起身,肩背上的大手卻不動如山,反而收得更緊,他另一隻手更是摟住了她的後腰,她能感覺到他張嘴的吐息,感覺到他規律的心跳。 他好像說了什麼,可她聽不見,不禁抬首望去。 這一抬頭,只見門外廊上燈籠裡的火光透窗而進,映照著他英挺的臉龐,和他那雙黑眼,還有他那像是近在眼前的唇。 「別怕,只是來點燈的。」 她感覺不到他說話的吐息,知道他沒有出聲,只張嘴無聲同她解釋著。 「我沒喚,沒人敢擅進我屋。」 可不知怎,瞧著他,反而讓她更緊張,心跳沒來由跳得飛快,她不禁匆匆又撇開了視線,瞧著外頭那人。 只見門窗外的人,轉身走到大門的另一邊,再取了門旁廊上的另一個燈籠,一樣點上了火掛回,這才轉身走了。 燈籠的火光,穿透窗櫺,將一室照得半亮。 她這才瞧見,兩人是坐在屋子中央的被褥上,這屋亂得像鬧了鬼,東一件衣、西一塊布,成山的書堆得到處都是,有些書冊還如山崩一般已傾倒下來,她腳邊就有一冊翻開到一半的書。 她吃了一驚,忘了自個兒的事,猛又抬首,驚慌的瞧著他悄聲問:「你這兒遭賊了?」 他神色尷尬,低語回道:「沒有。」 她松了口氣,又納悶的問:「那怎像被人翻箱倒櫃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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