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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他仰望著這個男人,半晌,緩緩拉開了雙腳,收拳在腰,往下半蹲,紮了一個穩穩的馬步。

  「背挺直,氣沉丹田,丹田在哪知道嗎?」

  「臍下三寸。」他眉一揚,沉聲回道。

  「不愧是易家紙坊的少爺,念過幾年書啊。」蘇小魅笑了笑,道:「你先好好的紮著,我不發話便不許起,成嗎?」

  他眼也不眨的看著那男人,道:「當然。」

  蘇小魅點點頭,跟著就轉身回前頭去了。

  之後,姓蘇的再沒理過他,即便胸口還隱隱作痛,他依然咬著牙死命紮著馬步。本來,他還以為只是紮個馬步那麼簡單,會有多難?誰知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他就全身冒汗,雙腿發酸。

  隨著時間的流逝,豆大的汗水一粒粒從他額頭上冒了出來,浸濕了他的衣,他漸漸開始骨酸肉僵。

  剛開始,他還能計算到底過了多久,可到了最後,他還真是只能把全身的精力都拿來維持全身上下的穩定,就在他快撐不下去,覺得自己就要昏倒時,那傢伙才晃回到他身邊。

  「行了,起來吧。」

  他鬆口氣,試圖要站起,腳卻抖了一下,差點軟倒在地,幸好那姓蘇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這小子脾氣倒挺硬的啊。」

  姓蘇的哈哈大笑的將快虛脫的他給扛到了肩上,一路走到了飯堂。

  他沒有力氣反抗,而且紮了半個時辰的馬步,他早累得腿軟手顫,渾身冒汗,連句話都吐不出來。

  那一天,是他到應天堂之後,第一次和大夥兒一起在飯堂吃飯,那天的早飯雖然不是什麼山珍海味,但卻是他有生以來吃得最香甜的一次。

  從此之後,他天天早上都跟著大夥兒在廣場練拳,即便傷好回家後,他也會天還沒亮就爬起來偷偷往應天天這兒跑。

  她是來送豆腐的。

  就只是陪著爹爹一起來應天天送豆腐而已。

  應天堂打她有記憶起,就長年和爹爹訂豆腐,五天一回,一回十板,爹爹總是會帶她一塊兒過來。

  她很喜歡應天堂,這兒的人很好,就連孩子也對她好,沒有人會欺負她,送大夫常給她糖吃,宋夫人年年還會送她新衣裳,主事的白露姑娘……啊,她前兩年嫁給蘇爺,是蘇夫人了,蘇夫人上回還納了雙新鞋給她,蘇爺則在每次出遠門時,都不忘帶些小玩意送她。

  她喜歡應天堂裡的人,就連那隱居住在島上的怪少爺,她都喜歡。

  少爺是第一個對著她慢慢說話的人,也是第一個發現她不是笨蛋,腦袋沒有燒壞的人。

  少爺對她很好,爹爹也說,當年是少爺救了她一命,雖然那回之後,她的耳朵是聽不見了,可她還是很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所以她和爹爹一起來送豆腐到應天堂時,總會親自把少爺的份送到島上。

  爹將馬車在門口停好,捧著好幾層板豆腐送到了廚房,她則如以往一般,提著一隻裝著各種豆腐料理的竹籃下了車。

  下車時,她看見應天堂門口,還停了另一輛華麗的馬車,那車有兩匹馬拉著呢,車篷後還有真絲刺繡的門簾,讓她忍不住多瞧了兩眼,不過她也沒多想,一轉身就忘了這件事,提著竹籃輕快的往那大池子走去。

  大池子旁有艘船,船上早有大娘等著,大娘對她笑了笑,摸摸她的頭,她踏上船,彎著腰鑽進船篷,想把竹籃放好就到外頭坐著,誰知一掀起門簾就對上一雙烏黑的眼。

  她瞪大了眼,倒抽口氣,那雙眼的主人已經抬手放在嘴邊,示意她安靜。

  他沒有抓她,沒有捂她的嘴,他就只是把手指擱在他的唇中央。

  那是安靜的意思,她知道。

  那一刹,她雙眼睜得更大,她沒想過會在這裡看見他。

  船動了,她能感覺到,他在那時幫她捧住了竹籃,跟著伸手指了指她身後。

  「她叫你。」

  他開口說著,她感覺不到他說話時吐出的氣息,發下他並沒有真的發出聲音。

  她遲疑了一下,才鬆開手,讓他接過籃子,然後轉身看去。

  大娘已經把繩子解開,將船往島上擺渡,一邊對著她微笑說話,她仔細再看一次,發現大娘只是要她坐下,小心別摔到水裡。

  她乖乖坐了下來,感覺到身後那傢伙就在門簾後,安靜的待著。

  水岸邊,有些人騎著馬經過,東張西望的像是在尋找什麼,她猜她知道那些人在找什麼,那些人對著渡船的大娘喊了些話,大娘揚聲回了些話,不一會兒,他們就走了,她感覺到身後的人放鬆了下來。

  小船慢慢在水上晃啊晃的,緩緩朝島上前進,沒有多久,小船就停靠在島上。

  她本以為那傢伙會繼續躲在船裡,可大娘才轉身把小船拉得更靠近碼頭,他已經從另一頭跳了上去,一溜煙鑽進林子裡。

  這島是不能隨便進的啊!

  冬冬心一驚,雙眼瞪得老大,一下子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快快抓起竹籃,也來不及和大娘道謝,腳一點地,提氣就匆匆飛奔追了上去。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慢了一步,當她抓到他手臂的那一瞬間,他仍在往前跑,將她也帶入了陣法之中。

  前一瞬間還明亮的天地,在刹那間,暗淡了下來。

  「搞什麼鬼?!」

  一踏進森林,他跑沒幾步天地就瞬間變色,日月無光,易遠嚇了一跳,緊急停下腳步,回身看去,後方那片明媚的湖光春色竟然瞬間消失了,只有那張著大眼緊抓著他手的丫頭,和在那丫頭身後,像是無止境往後蔓延的黑暗林木。

  「湖和船呢?發生了什麼事?」他一驚,脫口忙問她。

  冬冬見狀,不禁鬆開他的手臂,退了一步,搖著頭。

  他講太快了,她看不懂他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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