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黑潔明 > 荼蘼香 | 上頁 下頁 |
四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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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悄悄襲來,揚起小花窗簾。 渺渺注意到,面對他房間陽臺的那扇落地門窗,已被他拉了開來。 顯然,他聽到了她的慘叫,跳過了陽臺,強行闖了進來。 她鎖了樓下的大門,卻又忘了該把陽臺的落地門窗也給鎖起來。 她應該要感到驚慌或困窘什麼的,但實話說,她很感激這男人在這裡,抱著她、安撫她,驅散惡夜驚夢。 每一次呼吸,她都可以嗅聞到,他身上的味道,一種混合著乾爽的肥皂、純棉T恤、咖啡,和男人體味的氣味。 忽然間,察覺他其實沒穿多少,僅僅穿著運動褲,上半身只套了件白色的純棉T恤,大大的腳丫,沒有穿任何鞋襪,他赤著腳,不知何時坐上了床,將她抱到了大腿上,而她的頭臉正親密的貼靠在他強壯僨起的胸膛,他粗壯的手臂,環過她的肩頭,結實的二頭肌,就近在她眼前。 奇怪,她一直以為孔奇雲是文弱書生,不知道他的身體竟然如此強壯。 也許她該覺得不安與尷尬,她和這男人沒有這麼熟。 但他的懷抱是如此溫暖,讓人安心,被他抱著的感覺,很舒服,太舒服了,那讓她眷戀不已,不想離開,仿佛這就是她天生應該歸屬的所在…… 驚懼散去後,渺渺只覺得一陣倦累上了心頭。 「對不起……」她疲軟的半垂著眼,悄聲開口道歉,聲啞,喉仍痛。「吵到了你……」 「你沒吵到我。」 暗夜裡,男人輕擁懷中的女子,嗅聞到她髮際,仍有那淡雅、似有若無的香。就著他房裡的燈光,他可以看見,她額上,仍滲冒著一層薄薄的汗,但氣息不再急喘,繃緊的身子,也慢慢放鬆了下來。 「你只是,嚇到了我。」他輕輕撫去她額間的汗,喃喃。 那接近抱怨的話,平常應該會讓她皺起眉頭,可如今,她已知曉,他只是實話實說。 他被嚇到了,是她也會被嚇到。 「我……做了惡夢……」她解釋著。 「嗯,我知道。」 他開口,低沉的嗓音,縈繞在頭頂,飄散在空氣中。 心跳,在耳畔,怦怦,一聲聲,跳動。 是他的,還是她的? 她分不太清,也不太想搞清楚,沉重的眼皮,幾乎無法再繼續支撐下去。 渺渺閉上眼,又努力睜開,但睡意濃重襲來。 不行,她還有事要做……不能睡著…… 再次的,黑暗襲來,她奮力再睜眼,渾沌的腦袋卻轉不動。 她應該……應該做什麼去了? 注意到她的困倦,和那滿臉的睡意,他不覺伸手捂住她堅持要睜開的眼,悄聲道。 「別想了。」 他低頭,哄著。「睡吧。」 被遮住了眼,她仍擰著眉頭,眼睫在他掌心下輕顫。 「不要……」她揪緊了手心裡的棉T,喑啞吐出內心深處的恐懼,「不要……我睡不著……我會做夢……」 懷裡的人兒,又戰慄輕抖,吐出的語音,像個孩子般。 從來不曾見過她如此脆弱的一面。 心口,莫名揪擰,收縮。 「不會的。」他環著她,開口勸說:「沒事了,別舊,你睡吧。」 他的聲,淡淡,卻讓她安了心。 撫著她微濕的發,他悄聲承諾,「我會在這裡。」 是嗎? 他……會在?他真的……會在這陪她……? 仿佛是聽到了她內心的冀望與問題,他再次開了口,定定保證。 「我會在這裡。」 窩在那溫暖踏實的懷抱中,渺渺悄悄喟歎了口氣,終於,老實閉上了眼。 他可以感覺到,她顫顫的眼睫,不再抖動,察覺到,她一點一滴的在他懷中放鬆,不再繃緊得像顆石頭。 方才,聽見她慘叫,他還以為有小偷強盜,跑進來襲擊她。 沒有多想,他匆匆跳過陽臺,開門闖了進來,誰知卻只看見她一個人,半坐在床上,表情痛苦的發出淒厲的叫聲,那哭號的聲音,恍若嘔心挖肺一般,教人聽得膽寒。 當時,她瞪大的雙眼滿是傷痛,它們是如此的紅,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一般。 那景況,嚇得他無法多想,待回神,他已上了床,將她擁在懷中,好聲安慰。 他一直以為,她哭了,哭著從惡夢中驚醒。 直到此刻,才發現,覆在她眼上的手是幹的,她滿身是汗,赤紅的眼裡,盡是苦痛,卻連一滴淚也沒流。 一滴,也沒有。 這女人在喪禮上也沒哭。 事實上,他記憶中,從來未曾見她哭過。 相鄰多年,他和她勉強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他卻不曾見她掉淚。 跌倒了,被欺負了,受委屈了,她會叫痛、會咒駡、會抱怨,卻從來不哭,不掉淚。 即便家人慘遭意外喪生,她也只是死白著臉,安靜的把所有事情處理完畢,就連在喪禮上,來參加的鄰居親友都哭得聲淚俱下,她依然只是睜著通紅的眼和人道謝,連滴淚也沒流。 為什麼,不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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