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黑潔明 > 鬼夜叉 | 上頁 下頁 |
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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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挑選來當妖怪的守門人,讓人們能安居樂業,現在卻得死在人類手上? 這是什麼荒謬的人生? 黑暗,奪走了最後一點光明。 她感覺到眼角滾燙的淚,在失去意識的瞬間,腦海裡浮現的,卻是那嘴巴開開,看著藍天白雲,發呆的臉。 夜影…… 他在黑暗中猛然睜開眼睛。莫名的不安,攫住了他。起初,他以為是因為那名巫女。但月圓已過,妖魔們都已散去,他已聽不見那些恐怖爭食的聲音。 曾經,他已不再在意,但她提醒了他那痛苦的過去,儘管只有一點,卻幾乎佔據了他心神的全部。 剛開始,他以為他會再次瘋掉。 可他想起了紫荊,溫暖的紫荊。 他讓自己記得她的微笑,回憶她說話唱歌的聲音。 紫荊。 他有些惶惶,從角落裡爬起身來。 紫荊。 他想見她,他要去找她,她會安慰他,會唱歌給他聽。 想見她的渴望,超過了被主人發現的害怕,超過了被再叫去蒼穹之口的恐懼。 抖顫的,他爬出了黑暗的角落,溜出了山洞。天色已晚,但仍有陽光。出口石桌上的小盒,證明她來過又走了。他穿戴上雨具和手套,心神恍惚。還沒有天黑,或許她還在附近。 風,在呼號。 強風搖撼著山林,林葉禁不住狂風的吹襲,紛紛被撕扯離枝頭,飛上了天,如被驚起的蟲鳥,漫天。 驀地,遠處傳來一聲驚叫。 是紫荊。 他抬頭看向聲音來處,他知道是她,風帶來她的聲音。 她出事了,她很害怕。 想也沒想,他沖出洞口,心急如焚的依著她之前教他的方法,辨認方向,朝森林的出口沖去。 黑,滿布眼前。 恍惚中,她聽見好遠好遠的地方,傳來某種像是野獸的憤怒咆哮。幾乎在轉瞬間,咆哮來到耳邊。砰地一聲,忽地箝制她喉嚨的大手松了開來,伴隨著一聲慘叫。她嗆咳起來,迫不及待的大口呼吸。嘴裡有著鮮血的味道,視線依然黑成一片,身前的壓迫感卻消失無蹤,只有驚恐憤怒的叫喊。 「媽的!你不是說沒人!」 「幹掉他!快幹掉他!」 她聽到那兩個逃兵的吼叫,還有,另一個嗚咽的聲音。 「紫荊、紫荊……」 是夜影。 淚水盈滿眼眶,視線在她大口喘氣間恢復。他穿戴著雨具,蹲在她身旁哭泣,那張呆呆的臉,滿是慌亂與淚水。 「對不起、對不起……」他一邊哭,一邊道歉,伸手想摸她,卻又怕利爪傷了她。 「王八蛋!我操你媽的!」 另一個男人持刀沖上前來。 她想叫他小心,卻發不出聲音,她試圖撐起身子,被打斷的肋骨,和腹部上的傷口,卻痛得讓她倒回地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肩背上被砍了一刀。那一刀,不只砍傷了他,還把他頭上的斗笠給掀掉。夕陽映照在他臉上,灼傷了他,但他恍若未覺,只是一直哭著和她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淚水迸出眼眶,因為疼痛,也因為心疼。 他受了傷,被太陽曬到了,這個向來懦弱膽小、怕痛的妖怪,卻在擔心她。 紫荊咳著血,淚光中,忍痛抬起手,幫他遮著被陽光照到的臉。 「我……我找不到你……」她發不出太大的聲音,喉嚨還太痛,她啞聲開口,淚流滿面的說:「我……我以為你受傷了…」 「我沒有……對不起…對不起……」他的臉皺成一團,嗚咽著,慌張的、手忙腳亂的,以掌心輕柔的抹著她淚流滿面的臉,試圖擦去她的淚。 她小小的手顫抖著,一張小臉被打得鼻青臉腫,肚子上的傷口還不斷流著血。 那讓他好痛。 她一定很痛、一定很痛! 一股憤怒,充塞他的腦海。 他霍地轉過身,氣憤的瞪著那兩個人類。 他們毆打她,在趕來的途中,他聽到她被痛毆的聲音,每一拳,都像是揍在他心口上。那兩個逃兵驚慌失措的瞪著他冒煙的臉、含著淚光的金紅雙瞳,還有他尖利的手腳,嘴邊如獸般的牙,嚇得白了臉。「妖……妖怪、是妖怪啊……」 「怕…怕什麼!」原先那個抓著她的男人,從地上爬了起來,抹去嘴角的血,握緊了刀,對同伴大喝道:「只是個愛哭鬼!我們什麼事沒見過,不過就一隻妖怪!快,我們一起上,宰了他!」 隨著那聲呼喝,那人沖了上來,他的同伴也是。 可惡的人類!他們傷害了她!他們都該死! 他紅著眼張嘴咆哮,揮舞著他的爪子,朝那兩個揮舞大刀的人類沖去! 事情在眨眼間就結束了。他是個妖怪,他宰殺人類,就像吃飯喝水那麼簡單。 當他回到她身邊時,爪子上還殘留鮮血。紫荊知道,自己應該要害怕,但她一點也不怕,在這世界上,她最不怕的,就是他。她喘著氣,又咳出了一大攤血。她快死了。她知道,他也知道。她腹部上的刀傷血流不止,右腳扭傷,肋骨還斷了好幾根,她不可能下得了山。就算她走得動,下山最快也要花上兩個時辰,還沒走到,她就會因為失血過多死在半途。 他蹲在她身邊,哭得像個孩子。 「你……」她嘶啞的開口,問:「記得你答應我的事嗎?」 他哭著搖頭,用力的搖著頭。 「我快死了……你走吧……離開這裡……」她淚眼蒙矓的,奮力將聲音擠出顫抖的唇,「走得……越遠越好……」 「我不要……我不要……」他恐懼的看著她,嗚咽著,「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聽到他說的話,她幾乎要笑了起來,卻只讓淚水滾落雙頰。 「你這傻瓜……」 她快死了。如果他不做些什麼,她一定會死在這裡。夜影恐慌的想著,他必須做些什麼。可是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在流血,骨頭還斷了—— 他一定要做些什麼。 他不能帶她回洞裡,也不能讓她留在山裡,她會流血至死的。 他慌亂的東張西望,手足無措的喃喃嗚咽著:「我會救你的,我會救你的……」 然後,他看見了那在黃昏夕陽中,嫋嫋的炊煙。 剎那間,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他必須帶她下山,回那村子裡。 這念頭,讓他恐懼不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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