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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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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萊臉色死白,不甘心的點了點頭。 巴狼聞言,這才鬆開了手,叫喚徒弟,「阿霽,把我矛頭的陶範拿來。」 阿霽聽了,立刻跑去拿來大師傅的陶范。 巴狼把自己剛燒好的矛頭陶范,交給心懷不滿的阿萊,「這給你,當作是裡可弄壞的,可以替你省一點時間。」 巴狼的工藝是眾所周知的,阿萊一愣,雖然還是不爽,卻仍是收了下來,回頭叫喚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沒用小徒弟。 「哭什麼,沒用的東西,還不快謝謝大師傅。」 「謝謝……謝謝大師傅……」裡可低著頭,猛和巴狼大師傅道謝,這才乖乖跟著師傅回到工作崗位上。 巴狼微一頷首,未免惹得阿萊的不滿,就沒再多說什麼,只是轉頭回去做自己的事。 屋外,雷電交加,風雨變得更大了。 他看著,有些憂心,卻又不得不留下來。 坊裡的人要夜宿開工,身為大師傅,他也只能跟著留下,壓著場面,以免更多衝突再起;再說,他手邊也還有工作沒完,越快能鑄造出最好、最新的刀劍,他就越快能回到從前規律平安的生活。 應該不會有事的。他握緊了拳頭,想著。 阿霽也說,她回去好一陣子了,現在應該到家了。 瞧著坊裡火氣騰騰的一群,他深吸口氣,拉回看著窗外風雨的視線,把注意力轉回熱到發燙的坩堝裡。 前幾回他試做出來的劍,雖然夠硬夠鋒利,但仍然太容易斷裂,若是調整礦石的分量,將銅錠減少,又會太軟不夠鋒利。 前者因硬度較高,雖能拿來制出短而鋒利的上好箭鏃,箭頭以新銅,箭身以竹木當杆,殺傷力高,又輕,比早先的竹箭要好多了。 但是,長度過臂的劍就不行了,劍身一長,硬銅就易斷。 他一定得找出更好的方法和成分來重鑄才行! 工坊外,狂風颯颯吹著,夾雜著傾盆暴雨。 工坊內,十數座爐火卻無視風雨,在工匠們的努力下燒得更加旺盛,黑色的煤炭因高溫裂焰燒得發白泛紅,風箱打進更多的空氣,讓溫度更加向上提升。 雖然外頭的狂風暴雨,仍讓他覺得隱隱不安,但巴狼拿起坩堝後,很快就將那忐忑的心悸留在腦後。 他專心的澆灌著熱燙燙的銅液,把心思全都拿來計算更好的鑄劍配方。 火,在燒。 燃燒的火焰,猙獰且瑰麗的舞動著,因人們的欲望,日以繼夜的熊熊燃燒著。 沒有人在意外頭的大雨,也沒有人在意今夜有沒有辦法回家去。 天,因為下雨,變得比以往還要黑。 很黑很黑…… 他沒有回來。 她失去了腹中的孩子。 黑暗慢慢退開了,阿絲藍還沒睜開眼,就知道自己失去了那個孩子。 地板,冰冷異常。 她覺得自己像是浸在水中,但那是血,她曉得。 她不斷的祈禱再祈禱著,卻還是失去了那孩子。 大雨,還在下著。 在屋外,淅瀝淅瀝的下著。 淚水無聲滑落臉頰,她閉上眼,很想跟著那孩子一起離開,那樣一來,或許她的心就不會那麼痛了。 如果她一直蜷躺在這裡,老天爺這一次,或許會回應她的祈禱,成全她的願望。 但那樣一來,巴狼該怎麼辦? 她無法想像他回來時,該如何面對這一切。 這不是他的錯,是她的。 是她沒有好好注意身體,是她疏忽了那孩子的存在…… 若是她在這時走了,或許就一了百了,但他呢?他該怎麼辦?別人會怎麼說他?他又該如何在這樣混亂的世道中,繼續孤單一個人走下去? 我愛你…… 他溫柔的說。 我需要…… 他悲憤的說。 他的表情浮現腦海,教她心頭再次抽痛。 她必須振作起來,就算不為自己,也要為了他振作起來,她握住了頸間的銅鈴,哽咽著。 它們輕輕響著,像在複誦他溫柔的愛語。 黑暗中,他的溫柔、他的笑語,他的愛戀……他的孤單、他的憂憤,他的抑鬱……關於他的一切,皆一一浮現眼前。 她無法棄他而去。 她必須振作起來。 她哭著睜開了眼,強迫自己爬了起來。 她已經沒有再繼續流血了,但四肢卻十分冰冷而沉重。 阿絲藍拖著疲憊不堪、虛弱濕冷的身子,來到廚房,她哭著燒水,哭著清洗疼痛不堪的身體,哭著提著水,把屋裡的血水洗去,把那尚未成形的孩子抹去。 「對不起……對不起……」 那一夜,他沒有回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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