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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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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犯了罪。 很重的罪。 強求的代價,是她被打入輪回,受生老病死之苦。 惡業的鎖煉,從此上了身,纏繞著他,提醒著他,他犯下的罪。 他的自私、他的貪心、他的驕傲,讓他過度自以為是,讓她為他入世、為他輪回、為他受苦。 他用盡了所有辦法,想幫她翻案,想讓她重回他身邊,他們卻告訴他,龔齊確實是被放了,無論有何因由,他轉生後,也確實再次鑄下大錯。 罰已定,不可改,事因她而起,再且犯錯的水月鏡看守人也已遭謫貶,一切就此拍板定案。 寒冰無界,廣袤無邊。 黑色的幽泉,因他的傷、他的怨,凍結為冰。 他被放回了無間,看守這裡的靈魂,是他的職責所在,但吹奏鎮魂曲的笛與琴,卻只是提醒他,她已不在身邊。 如果連她都要受苦,他為何還要救那些罪人? 笛,在他手中凍結,化為晶亮的粉塵,消散。 所以,你放棄了? 聲,輕輕,如水。 他回過身,卻未見人。 但,未幾,一人從暗黑的冰上而來,緩緩定過凍結的幽泉,穿過滿布寒霜的渡世台,上了萬業樓,來到他面前。 他見過這人,在天界。 她是百花夫人,掌管世間所有的花仙,雲夢之前便是在她身邊修行的。 夫人看著他依然攤開,卻已空無一物的掌心。 「所以,你放棄了?」 他抿唇不語,握緊了拳,將拳頭縮回身側。 她微微一笑,並不介意,只是轉向案桌,伸手撫觸那盆已枯萎凋零,只剩枯枝的花。 花兒的殘枝因外在的動搖而斷裂粉碎。 「這是你和她的天劫。」她說。 當殘枝碎裂,在那殘花枯枝下,生命,卻也因她的碰觸從土壤裡,再次萌芽。 「沒有誰能代誰受罪。」他瞪著她,「那是我的罪。」 她抬起頭,看著他。 「也是她的。」 花盆中的嫩芽,在轉瞬間,仰天伸展,新生的枝芽,綻出了翠綠的葉,長出了粉色的花苞。 他看著一片又一片逐漸舒展開來的花瓣,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夫人凝望著他,柔聲道:「她不該擅闖無間,你不該私放罪魂。天地有法、有規,再大的錯事,你都應如今日一般,從正道而行,若無初始的隱瞞,豈有後來的錯判?」 他不甘,卻無所可辯。 嬌嫩的小花,在他視線中模糊起來。 輕輕地,她再重複問了一次。 「現在,你放棄了嗎?」 他閉上了眼,卻看見雲夢認真的小臉,聽見她溫柔但堅定的聲音。 我想幫忙。 她說。 她照顧每一朵花,她珍惜每一個生命,甚至試圖拯救罪惡深重的靈魂。 我想幫忙。 他張開眼,看著夫人,啞聲吐出一個字。 「不——」熱淚,在他睜眼時,滑下臉龐。 「我不會放棄。」滾燙的淚,滴落。 刹那間,冰裂雪融。「好。」夫人微微一笑。風乍起,拂過他的淚,那陣風,卻未如以往一般冰寒。風,是暖的。他回首,窗外,凍結的幽泉已融,而向來平靜的渡世台,卻發出奇怪的嘎吱聲,跟著臺上竟紛紛綻出了綠芽。 數也數不清的豆大綠芽,奮力鑽出玄色木台,為數眾多的它們在和煦的暖風中,痛苦的生長著,憤怒的咆哮尖叫著,然後開出了一朵又一朵,奔放張狂又鮮紅如血的花。 「一朵花,是一個罪惡的靈魂。」 他聞聲回頭。 「我不能幫她,但能助你。」夫人溫柔的看著他,「從現在開始,無論你在哪,它們都會跟著你,不再受限於無間。」 「不再……」他震懾的看著夫人,語音沙啞的問:「受限於無間?」 「對,無論是在天、在地,抑或是……」她意有所指的柔聲道:「身在人間。」 他渾身一震。 「我可以去找她?」 「可以。」她提醒道:「但你要知道,她早已忘了。」 「沒關係。」他斬釘截鐵的說:「我會記得。」 「這不是一條好走的路。」 「我知道。」夫人露出淡淡的微笑,朝他微一頷首後,這才轉身離開。渡世臺上,已開滿了火紅的花。花兒在風中搖曳著,呻吟著,哀泣著,咆哮著……它們很吵。真的很吵。但,他一點也不介意。無論是天、是地,抑或是人間,他都會帶著它們,找到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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