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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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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覺惱怒,卻又怕媽擔心,而不敢戳破他的謊,只能幫著道:「我還好,你別擔心,出差是臨時決定的,我走得匆忙,不小心忘記帶到手機了。你的腳還會疼嗎?有沒有回醫院複診?醫生有沒有說什麼?」 「有有有,你爸有陪我回去複診,醫生說我復原情況還不錯。對了,你這次出差要多久?」 她氣一窒,喉嚨緊縮著,不自覺地握緊了話筒,好半晌,才有辦法道:「我……我現在還不確定,這一次可能會比較久,等忙完了,就會回去了。」 「你出門在外,要小心點,知道嗎?」 「知道。」 「確定回來的日期後,記得打電話和媽說,媽煮些豬腳面線幫你接風。」 「嗯。」她咬著唇,熱淚又盈滿眼眶。 「好了,你爸在叫我了,你去忙你的吧,有空記得打電話回來,Bye!」 「Bye。」 電話傳來斷線的嘟嘟聲,她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些不舍的按掉通話鍵,將話筒緊緊抱在懷中,咬唇忍淚。 「你是什麼意思?」 「他們會擔心。」 她看著遠方的白雲,冷笑一聲,「你何必在乎?怕他們報警嗎?」 他看著她纖弱的背影,沉聲道:「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我這一生中還沒殺過一個人,沒違反過任何一條法律,甚至沒被開過一張罰單。」 「是嗎?那綁架呢?」她冷聲嘲諷。 他一撇嘴角,苦澀開口補述道:「至少在這之前沒有。」 「真遺憾。」 「如果有別的辦法,我絕不會這樣做。」 她的回答是一記冷哼。 雖然她的態度不善,但至少她在聽他說話了。 他渴望地盯著她綰起的長髮,和優美雪白的頸項,她穿著白色真絲長袖衣褲,看起來十分清瘦又嬌柔,窗外的陽光灑在她身上,暈出一圈白色的光暈,他強迫自己站在原地,忍住想靠過去碰她的欲望。 「我從小就夢到你,我以為你只是夢,一個美麗又悲傷的夢,然後我知道你是真的,你真的存在,但我卻找不到你。」 他嗓音沙啞,包圍著她。 「我曾經恨過你,在我第一次意識到那些夢全是真實的記憶時。」 她沉默著,纖細的頸背卻不自覺緊繃起來。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會遇見你,為什麼到頭來你總是會背叛我,為什麼在我死了之後,你卻彷佛失去生命的是你不是我……」 她渾身一震。 「是的,我記得。」他深吸了口氣,握緊了雙拳說:「每次死去我總是憤恨不平,恨不得能親手殺了你。我一直跟著你,憤怒且困惑,直到黑暗把我帶走。轉世後,我總是忘了一切,但是有幾次我隱約記得,記得你,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殺了我,我想先下手,卻下不了手,我以為你愛我,你卻動手了。」 「或許那是因為我根本不愛你。」 她的話語清冷且無情,像十二月的雪,可那微顫的雙肩卻洩漏了她的情緒。 「我也以為是這樣,你不知道那時我有多憤怒。」他一扯嘴角,輕聲低語著,「我總是想,這女人憑什麼?憑什麼我要敗在一個女人手上?憑什麼我一生的霸業要就此成為幻影?這天殺的女人究竟憑什麼?」 她顫抖得有如風中落葉。 「雖然有的時候我隱約感覺到事情不對勁,可是每當我試圖想找出原由時,我又會被黑暗吞沒,再次轉世,再次遺忘。」 她閉上了眼,聽到心碎的聲音。 「我不是很確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雖然我不記得那些過往,但在後來第一眼看到你的那瞬間,我就知道我絕不能傷了你,我無法忍受你遭到一絲一毫傷害,甚至在我曉得你總有一天會殺了我時,我還是沒有辦法對你動手,即使我殺盡天下人,只有你,我不會以刀劍相向。」 淚,無聲滑了下來。 她咬著唇,直至嘗到了血味。 「直到那時,我才發現,我愛上了你,沒有人能像你那樣影響我,你總是試圖感化滿身罪業的我,別人對我總是避之唯恐不及,你卻從未怕過我,無論我是王、是將軍、是盜匪、是惡賊、是殺人魔王,你總是定定的看著我,毫不閃避我的視線,如此勇敢,卻又如此脆弱。你說我不會變,但我早就變了——」 「變?」怕自己又抱住那一線希望,不敢再聽下去,她硬著心腸出言打斷他,「恐怕你的記憶有誤,容我提醒你,三十五年前,在邊界販毒、殺人,甚至準備發動戰爭的人可不是我!如果你變了,為什麼還要做出那種天怒人怨的事?」 他渾身一僵,壓抑著怒氣承認道:「沒錯,那是我,但在那樣的環境下,我若不殺人,死的就是我。如果你還記得,應該曉得在那裡的那些人也不是什麼好貨色。知道我最感謝仇靖遠什麼嗎?」 她臉色死白地無言沉默著。 「問啊。」他陰鷙的逼迫著,「問我最感謝仇靖遠的是什麼!」 她還是沉默著。 「問啊!」他壓抑的聲音暴起。 她驚得幾乎跳起,這才順了他的心意,啞聲開口,「什麼?」 「他收養了我,給了我機會。他讓我不再出身寒微,讓我有機會受教育,讓我不用從垃圾糞坑裡往上爬,讓我不用為了食物搶奪,讓我不用為了生存殺人。」 他的語音譏誚又痛苦,她緊閉雙眼,不自覺撫著心口,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像尖刀插入心頭。 「你說得沒錯,我們是被詛咒了,我作惡多端,所以總是生在賊窩裡,總是得殺人才能生存,你卻總是在我已經無可救藥時才會出現。但是這次不同了,我的手未曾染血,我記得一切,我記得你。」 心,震顫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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