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黑潔明 > 夢魅·下 | 上頁 下頁
十四


  說著,他強迫自己把針頭插入她滿布針孔的手臂,他儘量小心,但當針頭刺入她肌膚裡時,竟感覺比他身上的任何一處傷口都還要痛。

  他忍不住咬緊了牙關,一把點滴打好,立刻抽掉她手臂上方的止血帶。

  屠鷹遞了條毛毯給他,嚴風幫他一起替她蓋好,他握著她細瘦的小手,心痛得不能自已。

  她本來就不大只,少了那幾公斤之後,看起來更瘦了,方才在那房間裡,當他將她抱起來時,真的很驚駭,她輕得像羽毛一樣,像是隨時都會在他懷中碎成片片,消失於無形。

  她的手變得比之前更小,指節凸出,原本溫暖的手冰冷得沒有一點溫度。

  雖然那些人替她上了像洋娃娃般完美無瑕卻太過濃厚的妝,他卻只看到她妝容下消瘦的骨架,誰會睡覺時還上妝?他們在遮掩什麼?

  無法克制的,他開始拿酒精和棉花清除她臉上的妝,但那厚厚的妝容之下,只顯露出更多的瘀青,他輕撫她的小臉,卻無法止住手的顫抖。

  他感覺喉嚨緊縮著,熱氣在眼中聚集。

  這一秒,他是如此害怕。

  情不自禁的,他輕握著她的小手,將另一隻手擱到她心口上,感覺她微弱的心跳,俯身低頭在她耳畔啞聲開口要求。

  「小吉普賽,我很抱歉……不要放棄……拜託你……別放棄……」

  在紅眼幾個男人的幫助下,肯恩帶著她離開了那個國家,轉往法國,安排她和屠歡住進了同一間醫院,讓阿南一起照顧檢查。

  屠歡的狀況很差,但小吉普賽的情況更糟糕。

  她應該要醒了,卻一直沒有醒。

  二十四小時過去、四十八小時過去、七十二小時過去——

  他知道情況不對,她的生命跡象十分微弱,這三天都待在加護病房裡,湛月暖在女兒的病床旁寸步不離,她是她的母親,而他只是個外人,他只能在固定的時間來探病,他不能握著她的手,不能陪在她身邊,不能為她多做些什麼。

  他只能站在病房外,隔著玻璃看著她的母親照顧她。

  當阿南來到身邊時,他忍不住開口問。

  「她為什麼沒有醒?」

  曾劍南拿著那最新的血液檢驗報告,看著肯恩,道:「她的血液報告顯示藥效已經代謝掉了,照理說,她應該要醒了,除非她曾經因為受傷停止呼吸心跳,造成腦部缺氧——」

  肯恩氣一窒,臉色刷白。

  他看過她的傷勢,也看過她的X光,除了被下藥,她還曾被毆打過無數次,她的腦部除了那場爆炸造成的傷害,還有更新的傷痕。

  「你是說,她會變成植物人?」他強迫自己將那話問出口。

  阿南沒有來得及回答,另一個女人幫他回答了。

  「她不是植物人。」夏雨拿出另外兩份報告,走過來,遞給阿南:「這她的腦部斷層掃描和核磁共振造影,她的腦部活動情況非常活躍,和植物人完全不同,也和被麻醉的人不一樣,我認為她的腦沒有問題。」

  阿南將那些核磁共振造影拿出來看,同意道:「Rain說的沒錯,她的腦部活動情況非常活躍,她的眼睛閉著,但她的視覺皮質仍然十分活躍,顯示她正在作夢,她的腦部活動比一般植物人的情況好,甚至比正常的人更活躍。」

  「那她為什麼沒醒來?」肯恩將雙手插在褲口袋裡,疲憊的問。

  「我們不知道,但我們有個推論。」阿南將那些報告交回給夏雨,讓那女人解釋:「這是你的專門,你來說吧。」

  夏雨看著肯恩,深吸了口氣,抱著那兩件報告,看著那個自始至終都沒將視線從床上那女人移開的男人,道:「人腦有自我保護的機制,若是遇到太過重大的驚嚇,為了保護自己,通常會選擇性遺忘,封鎖那段記憶。當如此做也無法保護自己,她可能會因此覺得現實太痛苦,而決定要逃避現實。但那樣做很危險,因為人腦很複雜,雖然有自我保護機制,但若遇到生存的危險,腦中的杏仁核這個部分,同時也會為了要預防危險而記住所有的恐怖細節,所以才會形成所謂的創傷後壓力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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