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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阿萬……」

  「嗯?」

  「你別死……

  「好……」

  熱淚再次滾落她的小臉,浸濕了他的手,阿萬深吸口氣,再慢慢吐了出來。

  暗夜寂寂,他聽著她的呼吸,感覺從她身上輻射而來的體溫,緩緩也閉上了眼。

  霍香再睜眼時,床邊站著另一個男人。

  他不知何時而來,竟沒讓她察覺,她吃了一驚,反射性握住匕首,然後在下一秒,看清了他的臉。韓武麒。

  她看著他,沒有動。

  那個男人也看著她,也沒打算叫她起來。

  「他醒過了?」韓武麒兩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問。

  「嗯。」她應了一聲。

  看著床上的阿萬,和那個蜷縮在他身邊的女人,韓武麒道:「如果他再醒來,我想他或許會想知道,我們已經找到伺服器主機了,但對方將它毀了,不過阿震將資料下載了大半,我們拿到了大部分玩家的資料,已經在處理他們了。」

  「所以,遊戲還沒有結束。」

  她平靜無波的聲音,淡淡的,回蕩在空氣裡。

  這女人果然不是笨蛋,一問就問到重點,韓武麒扯了下嘴角。

  「還沒。」

  「耿念棠呢?」

  「在玩。」

  簡言之,他還在那個地方。

  霍香看著眼前的男人,他說這兩個字時,嘴角微揚,眼裡卻沒有任何笑意。

  「為什麼?」

  「阿克夏說,你們遇難時,有人開槍救了你們。」韓武麒深吸口氣道:「我猜那小子覺得那人是阿光,所以才會不顧一切追上去。再說,事情還沒結束,我需要有人繼續這場遊戲。」

  「他有家人。」她語音沙啞的道。

  韓武麒聞言,冷硬的黑瞳,瞬間變得柔軟。

  「你也有的。」

  霍香一愣,只見眼前的男人看著她,告訴她。

  「阿萬就是你的家人。」

  她呆看著他,不知該說什麼。

  韓武麒笑了起來,真的在笑,笑聲低低的回蕩在病房裡。

  然後,他轉身拉來一張椅子,在床邊坐下,看著床上那因為麻醉未退,昏睡不醒的傢伙,開口道。

  「我找你來,就是因為我知道他會跟著你的屁股後面來。」

  他就這樣坐下,她一怔,一時也不知該怎麼阻止他,跟著他就講起了讓她沒辦法趕他出去的話題。

  「你知道阿萬是在戰場上長大的嗎?」她一怔,搖頭。

  「阿萬他父親和耿叔、屠叔、莫森當年是在戰場上認識的,他們是傭兵,莫森是CIA的探員。」這個八卦,讓她一愣。

  霍香知道耿叔他們三個身手很好,但耿野和屠海洋曾是傭兵?

  「他們是傭兵?」

  「嗯。」韓武麒點頭,說:「他們是傭兵,後來耿叔和屠叔一起退休了,本來他們曾問過那男人要不要一起,但那時他已經愛上了阿萬他母親,一個出生在和平國家,卻飛了千萬裡,跑去戰場當無國界醫生的女人,他為了那個女人,留在了戰場上。不幸的是,阿萬的母親在生下他的第三年就被害死了,他母親的死亡,擊垮了那個男人。」

  說到這,他伸手拿來床頭櫃上的水壺和杯子。

  「阿萬家的祖先,從許多年以前,就是殺手、是刺客。」這幾句話,讓她一怔。

  「他父親也是。」

  韓武麒說著,半點也不客氣的替自己倒了一杯水。

  「一開始,是某個朝代的皇帝組了一支護衛隊,後來護衛隊演變成明衛與暗衛,明衛登記在冊,暗衛則徹頭徹尾的藏在暗影裡,做的當然也不是什麼能公諸於世的事情。」

  他倒了水,也沒喝,只是看著手中裝了水的玻璃杯。

  「為了讓這支暗衛能有最好的效率,那些人挑選天生體能極佳的孩子,從小讓他們互相競爭、訓練、淘汰。」

  他抬眼看著一臉震驚的霍香,扯了下嘴角。

  「這一段,聽起來很熟悉?沒錯,暗影集團做的事,很多年前就有人在做了。只是他們用的方法比較費時,也比較土法煉鋼,為了維持這支暗衛,擁有更好、更多,隨時可以為自己赴死的暗衛死士,那些在上位者,除了會從外面抓來男孩,也會給予那些暗衛挑選過的女人,用配種的方式,讓那些女人生下體能更優良的孩子。」

  這最新的資訊,讓霍香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她從沒想過,原來在她之前,還有別人有同樣的遭遇。眼前的男人,喝了一口水,繼續道。

  「他們是在上位者握在手中最好的矛,也是最好的盾。」

  他垂下眼,又開始旋轉手中的玻璃杯,嘴角噙著一抹諷刺的笑。

  「很可笑的是,無論是哪一個朝代,無論是到了哪一個國家,在上位者,只要有錢有權,就會想要保有權勢,就會怕死,所以即便改朝換代,即便他們遠走他方,他們這一族依舊存在,被用不同的手段控制、要脅、利用。似乎無論他們怎麼做,都無法掙脫那個加諸在自己身上的伽鎖,總是會有人想要利用他們。」

  說到這,韓武麒再抬眼,笑了笑,自嘲的說。

  「就像我。」

  她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沉默。

  「他們是最早的超級士兵,世世代代都是刺客,是殺手,是獵人。」

  看著躺在病床上的那頑固的傢伙,韓武麒伸手耙過一頭黑髮,歎了口氣。

  「獵人的基因,早已存在他的血液裡。一代又一代,他們擁有良好的身體基因,與代代相傳的格鬥術,卻也始終被控制,於是這些男人漸漸相信,他們手上染了太多的血,以至於他們深愛的女人都會早死。」

  他往前傾身,把手肘擱在膝頭上,雙手握著水杯,看著杯裡的水,苦笑。

  「阿萬的母親因此而死,他的父親從此變成行屍走肉,有錢他就拿去買酒,沒錢他就帶著阿萬上戰場,他訓練阿萬,帶著他出生入死,在最惡劣的環境裡,火裡來水裡去。直到他生了病,快死了,才把阿萬送到耿叔那裡去。」

  直到如今,韓武麒依然清楚記得第一次看到阿萬時的情景。

  他是個孩子,但又不是個孩子,那雙眼完全沒有一點稚氣,不帶任何笑意,和年紀差不多的阿棠,完全不一樣。即便在耿家待了幾個月,他依然隨時保持警戒,無論到哪身上都帶著刀,不敢放鬆下來,走起路來無聲無息的,出入都像鬼一樣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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