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黑潔明 > 獵人·上 | 上頁 下頁 |
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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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訓練她,將她隔離,喂她吃藥,替她洗腦,把她連一般正常人該有的認知與情感都剝奪。 最讓他憤怒的,是明知如此,過去這些年,他卻仍愚蠢的放任自己不去面對她的情況,愚蠢的以為憑她的身手就能能保護自己。 但她不能,她不懂。 她不懂得保護自己的身體,更無法扞衛她的心靈。沒有人教過她。 沒有人教過她可以不再拿刀,沒有人告訴她可以轉身走開,沒有人告訴她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沒有人和她說她可以,也值得活下去。 過去那些日子,始終模糊不清,讓他不肯面對的情感,在短短數日,被強制揭了開來。他走上前去,她站在原地,沒有動。 她身上仍有水痕,發梢仍在滴水,微啟的粉唇和小巧的下巴也仍有水珠懸在那兒,然後滾落,順著她身體的起伏滑動。 那美麗又醜陋,柔軟又粗糙的身體。 他一直走到她身前,近到他能感覺到她的體溫。 她是個嬌小的女人,身高只到他下巴,當他靠得那麼近,她需要昂首才能看著他。他低垂雙眼,看見她的手仍緊握著匕首,雖然垂落在身側,卻依然緊握。 只是,那雙眼眸、那張被濕透的黑髮圈住的小臉,又再次浮現先前那誘人的神情。迷惘。 慢慢的,他低下頭來,她屏住呼吸,卻沒有閃躲。好奇。 那雙看著他的黑瞳略略收縮,透著些許的緊張,些許的困惑,還有……渴望。 他靠得更近,張嘴舔去她唇上的水滴。她眼睫輕顫,小嘴微張,悄悄吸了口氣。他誘惑著她,以唇輕撫,在她唇邊遊移。 她顫顫又吸了口氣,黑瞳變深,濕潤的粉唇,因為需要、因為本能,不自覺張得更開。他能嘗到她微熱的吐息,她柔嫩的唇瓣,她身體的顫慄,和那誘人的體熱。 他張嘴,哄著她也張開了嘴,他伸舌舔吻著她,以唇舌逗弄、誘哄,直到她完全接納了他,任他進佔、掠奪。 驀地,她微微一僵,因為他握住了她掌握匕首的手。 他停下了那個吻,她黑眸氤氳、小臉酡紅,透著未曾見過的情欲。他凝視著她,再一次的收緊左手,無聲要求。 她遲疑了一下,然後在他的注視下,終究鬆開了手。 他握住她的匕首,沒有拿走,只是替她將那把刀,插回她系在腰間皮帶上的刀鞘裡。 看著她不再冰冷的眼、不再無情的臉,他抬起手,撫著她嫩紅的唇瓣,一次,一次,然後再一次。 「我不是你的敵人。」 她吸氣,開口:「我知道。」 「你不需要拿刀對著我。」 「我知道。」她喃喃應著。 「你不欠韓武麒和紅眼的人任何東西。」她垂下眼,啞聲道:「我需要做對的事。」 「重新拿起刀,回到戰場拚命,不是做對的事。」 「我殺了人。」她抬起不再氤氳的黑眸,看著他說:「很多人。」 「那不是你的錯,你被催眠洗腦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凝望著他,悄聲道:「但我依然殺了人,死了的不能複生,我犯了錯,我需要彌補曾經犯下的過錯。」 「不是用這種方式。」 「這是我唯一知道的方式。」她悄聲低語。 看著她眼裡浮現的痛,聽著她沙啞的告白,除了沉默,他不知還能再說什麼。她很痛苦,一直很痛苦,他知道,她清楚記得那些過往,那些舊日的鬼魅。 她總是在作惡夢,不分晝夜,總也會被什麼驚嚇,她極力掩藏,卻無法完全遮蓋過去。每次看見街上的電視新聞,看見那些罪犯,看見那些因親人死去而在鏡頭前哀號、難掩臉上悲痛的人,她總是會漠然的站在那裡,從頭到尾把它看完,然後在黑夜裡因舊日的夢魘倏然驚醒。 「暗影說,我是一把刀。」她啞聲開口,說:「一把他擁有過最好的刀。」這話,讓他心口抽了一下。 他看過那些資料,那訓練她、利用她的男人留下的資料,裡面寫著同樣可惡的字句與評論。 「你不是刀。」他看著她,告訴她:「你是霍香。」她凝視著他,然後道:「是的,我是霍香。」 「霍香是一種治病的草藥。」他提醒她,她曾說過的話。 她沒有因此退縮,只啞聲再道:「這個世界生病了,那些人、這些人,創造這個遊戲的人,參與其中的獵人,都是變異的細胞,他們是癌,就像暗影一樣。」 她的話,讓他一怔。 她黑瞳清亮,凝視著他,淡淡開口:「如果有必要,我會親手割掉那些毒瘤。這是我可以修正的事,這是我可以彌補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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