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黑潔明 > 獵人·上 | 上頁 下頁 |
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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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那你手上為什麼會有一顆炸彈?」 他譏諷的語氣戳刺著她的神經,無以名狀的情緒驀然上湧,堵著胸口,她翻身下了樹,走開。 *** 該死!該死!該死! 男人在雨中耙著濕透的發,怒氣和自我厭惡在胸中翻騰,他不該說那些他不該諷刺她。我沒有做錯任何事。 她說。 我沒有殺人。 那女人根本搞不清楚狀況,她不懂他為什麼生氣,就像她不懂應該要保護自己一樣。 她過去封閉的成長環境,讓她和社會脫了節,這幾年她盡力學習了,但在某方面,她一直就像個孩子。她說她不是笨蛋,她確實不是,她只是感情白癡,而過去那幾年,他故意讓她保持那樣。 因為那樣最安全,對他來說最安全。 他不讓自己靠她靠得更近,始終和她維持著公事上的關係。 他沒想到有一天,他會變得這麼在乎,他沒想到有一天,這件事會造成困擾。暗咒一聲,他跟著下了樹,在失去她的蹤跡之前,追了上去。 她沒有停下腳步,只是繼續往前走。 「我沒有要求你保護我,我沒有要求你過來這裡。」 她不應該這麼做,不應該走開,不應該這樣對他說話,不應該對他發脾氣,但堵在胸口的硬塊,讓話脫口。她應該要能控制自己,她受過的一切訓練,都在要求她做到這件事,要冷靜、要精准、要無情,過去那些年,她總是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 直到現在。 她又餓又累,當她發現他在這裡時,當她發現他來找她時,有那麼一瞬間,她是如此……開心。 是的,她本來很開心的,就像她每年收到薄荷糖時那般。過去這幾天,她是那麼的想見他。 在這之前,她甚至不知道原來他在心中佔據了這麼大一塊地方。 當她落水,當她幾次死裡逃生,當她發現自己被裝了一顆該死的炸彈時,她以為自己不會害怕,她從來就不害怕,害怕沒有用,恐懼是無謂且礙事的情緒,但他的身影卻浮現眼前,無論她如何嘗試都無法完全將他從心底抹去。 那一瞬間,她才發現,原來她也是會怕的。 怕再也沒有機會看到他,怕再也沒有機會回到船屋裡。 恐懼在過去那幾個小時攀上了心頭,揪抓著她,但他一出現,卻只是劈頭就對她一陣痛駡。 悶堵在胸中的情緒,壓也壓不下去,下一瞬,又上了眼,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熱氣就從眼眶裡湧了出來。搞什麼? 她一怔,飛快伸手抹去,試圖止住,但那滾燙的液體卻不顧她的意願,一再落下。因為如此,她忍不住加快腳步,在滿地泥濘之中,不顧一切的往前走,惱怒的脫口。 「我做我想做的事,應該做的事。如果那讓你不開心,你可以開除我,回去另外找一個愚蠢、衝動的白癡。」 她的語氣很冷,他卻從中聽出不對,而且該死的,那沙啞的語音裡,是不是還隱隱有著一絲……不,不可能,她不會。 「我不想要另外找一個愚蠢、衝動的白癡。」他大步追了上去,衝動的伸手抓住了她。 因地上濕滑,她被他一拉,整個人失去平衡,連忙反手抓住他。為了不讓她摔倒,阿萬伸出雙手將她拉到懷裡,她一頭撞上他的胸膛,就在這一秒,清楚感覺到她臉上熱燙的液體。 可惡,該死。 他氣一窒,心口猛然抽緊。 她飛速往後退開,他卻收攏了雙臂,將她抱得更緊。 她僵住,想掙扎,卻又怕他因此摔倒,在走了一下午之後,她很清楚這雨林的地上除了泥巴、腐葉,還有一堆石頭。 在黑暗之中跌個狗吃屎,撞個頭破血流是很正常的事。所以,只能站著,等他鬆手。 他沒有,非但沒有,還將她的腦袋壓到了他胸膛上。她心頭一跳,告訴自己他看不到。 「我站穩了。」她將臉轉開,提醒他。 「我知道。」他粗聲說著。 雖然這麼說,他卻依然沒有鬆開手,仍壓著她的腦袋,讓她半張臉被迫貼在他熱燙的胸膛上,聽著他的心跳。 雨還在下,淋得兩人全身濕透。 從認識她以來,她就很少將情緒外露,她被訓練得太好,以至於他從來沒看她哭過,沒見過她掉淚,當他察覺她的淚,當他確定那該死的真的是淚,一時間只覺心慌意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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