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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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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心翼翼的在他對面坐下,看著他喝完那碗湯,又吃了飯菜,飯後還幫忙收拾洗了碗盤,泡了一壺茶。 也許他什麼也沒聽到。 這念頭才閃過,他沒頭沒腦就冒出一句。 「是叫莫光吧?莫磊的雙胞胎兄弟。」 她被嘴裡那口茶喻到,咳了好幾聲才有辦法回過氣來,抬眼只看見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點頭應了一聲。「對,是叫莫光。」 「我以為他死了。」 她喉頭緊縮的道:「他沒有。」 他點點頭,什麼也沒說,只是站起來,走了出去。 這一秒,她忽然知道,他什麼都聽到了。 看著他的背影,她脫口就喊:「高毅——」 他停下腳步,回過身來看著她。 「我並不是為了利用……」 辯解的話消失在嘴邊,她想告訴他,她不是為了利用他才來的。 但她是,而他知道。 她能從他變得無比暗淡疲倦的眼中看出來。 他知道,他在老家住過十一個月,他不可能不知道雙胞胎的事,不可能想不到她提過的雙胞胎就是阿光和阿磊。 她是和他們一起長大的,在阿光失蹤之前,她每年夏天都會去那裡過暑假。 她是為了阿光來的,從一開始就是。 她離開巴特家是為了莫光,來到這裡保護他是為了莫光,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莫光,他不是笨蛋,用膝蓋想都能明白。 高毅凝望著她,什麼都沒說,只是緩緩的,有些困難的,扯了下嘴角。 那笑,不是笑。 心頭被那擠出來的笑容絞緊,她忍不住握緊雙拳,上前開口:「或許一開始我來是因為阿光,但我不是為了他——」 那男人反射性的退了一步,那拒絕的姿態,讓她的話卡在喉中,停下了腳步。 「你不需要和我解釋什麼。」他告訴她,語音平靜的道:「我可以理解。」 他可以理解,但不表示他能接受。 一顆心,在胸中縮得很緊很緊,緊到發痛。 她看著眼前那個男人,喉頭緊縮,但仍堅定的張嘴開口,把話說完。 「我不是為了他才回來的。」 他沒開口,什麼也沒說,只轉身走了出去,但臨到門口又停了下來。 她提著心,看著他站在門邊,肩頭緊繃,用那沙啞乾澀的聲音,頭也不回的緩緩說。 「就像你說的,這是我的人生,我的選擇。就算會崩潰,我也會去我想去的地方,做我想做的事情,我不需要任何人幫我做決定。如果你不能接受,我相信你知道大門在哪裡。」 娜娜在原地瑟縮了一下,感覺像是被他甩了一巴掌。 她不敢相信他趕她走,又趕她走。 但他確實說了,然後走了。 而她知道這次,是她活該。 她沒有離開,她留了下來。 他對此不置一詞,他還是會來吃飯,但他搬回了自己的房間,重新回到地下室,把他的左手充了電。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沒有對她大聲咆哮,沒有要她別管閒事,他只是用一種讓她難以忍受的方式振作了起來。 他把自己打理乾淨,回復了正常的作息,定時起床,定時運動,定時工作,只是再也沒有飯後的喝茶閒聊時間。 他不再碰她,也不正眼看她,對待她禮貌又客氣,如果需要她幫忙,他會和她說請,她做完之後,他會和她說謝謝。 過去三天,他完全沒有睡,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每到夜裡,他房間的燈也會定時被關掉,但她知道他沒有睡,她可以看見血絲一天一天在他眼裡慢慢增加。 她知道他和屠震問了狩獵遊戲的事,屠震全都說了,關於那個殘忍的遊戲,還有阿光可能受困其中的消息。 屠震沒有明說他是可能的線索,但她猜他知道,他也知道紅眼的人希望他能提供更多。 每天晚上,她都想走過去敲他的門,再一次的請他重新考慮去德國的事。 可她曉得他不會接受她的建議。 他聽到了她說他會崩潰。 她傷了他該死的自尊,即便她是為了他好,那也不是他可以接受的理由。她才告訴過他那是他的人生,然後他做出了他認為最好的決定,直到他發現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為了他。 是為了阿光。 她是為了他,她回來是為了他,她真的很想走過去,把這句話敲進他頑固的腦袋裡,但她知道那男人不會相信。 她說了不只一次,但他不相信,也不願意聽她說話,每次她提起那話題,他就會轉頭離開。 所以她只能坐在床上,看著那面牆,希望自己不曾背著他說過那些話。 她一夜無眠的看著他畫的那面牆,直到快天亮才合眼。 那男人不見了,又不見了。 她不敢相信,她才閉了一下眼,眯了不到一個半小時,他就離開了。 她原以為他在地下室,或院子裡,但他沒有,她檢查保全系統時,發現屋子裡除了她之外沒有任何人,有那麼一瞬間,她擔心有人跑了進來,或他夢遊走了出去,但保全系統沒有響過,不曾發出警示,她很快發現有人在三十分鐘前短暫解除了系統。 是他。 雖然早已猜到,她從監視畫面中調出半小時前的影像,看見他自己解除了保全系統,提著一袋行李走了出去,沒有任何人挾持他。 她稍微松了一口氣,下一秒,她咒駡出聲。 大門外有輛車停在那裡,他上了那輛車,讓她不敢相信的是,那個開車來接他的男人,竟然是莫磊;那傢伙一停車,就下車走到她停在門外的那輛車旁,然後把輪胎放了氣。 該死的王八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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