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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傑克幫他拿了所有他需要的東西,書籍、筆、食物和水,一句廢話也沒多說。

  第三天,傑克發現高毅幾乎沒有吃東西,剛開始他還會強迫自己吃,但他吃了也會吐出來,所以後來他乾脆就不吃了。

  那天晚上,當男人再次要求他拿東西過去,他多帶了一桶水,和一條法國麵包去敲門,等了一下,才打開門走進去。

  房間裡,有細碎的金屬聲輕響著,男人坐在牆邊,面對著那面寬敞的牆,用右手拿著筆在上頭寫著一堆沒有人看得懂的方程式。

  傑克能看見他的左手像死物一樣的垂落在身邊,沒有任何動靜。

  地上,到處都是被他寫到幹的筆,它們有些還滾到了床底下。

  傑克在他身邊蹲下來,把他要求的那盒新筆和水,放在他身旁的地上,那男人沒理他,只是繼續做自己的事。

  「高毅。」傑克看著那像個神經病一樣,不斷在牆上寫著方程式的男人,伸手把麵包遞過去,開口提醒,「你必須吃點東西。」

  男人像是沒有聽到,只是用殘存的那只右手繼續在牆上塗鴉。

  在傑克看來,那真的很像在塗鴉,這面牆早就被這男人寫滿了,但他沒有因此停下,只是繼續在原有的方程式上,寫上更多的方程式,他就直接這樣重複寫上去,讓筆劃疊在一起,教原有的數字與新寫的程式都無法辨認。

  這整面牆被他寫了又寫,有一半以上的地方都黑了。

  換做旁人,八成會以為這傢伙瘋了。

  也許他真的瘋了。

  傑克看著那繼續對著牆面塗塗寫寫的男人,考慮著是否應該要通知紅眼的人,這男人的情況。

  他要來之前,屠震說高毅每到這個月,情況就會很不好,過了這個月就會好轉,但這已經不是簡單「不好」兩個字可以說明。

  眼前這男人,不管是行為和外表,看來都像瘋子。

  傑克把那條麵包放下,緩緩站起身來,正當他要轉身離開時,聽見他開了口。「還有幾天?」

  傑克一愣,轉頭看著那幾天都沒刮鬍子,眼圈發黑,嘴唇乾裂,手上沾滿了黑筆的墨水,滿眼血絲的憔悴男人。

  沒等到回答,他再次張開了乾裂蒼白的嘴唇,用無比瘠啞的聲音,問:「到下個月,還有幾天?」

  「五天。」

  這答案,讓他無法控制的閉上了眼,額角青筋更加凸起,他吞咽著口水,右手緊握著筆,微微顫抖著。

  傑克看著他,想和這男人說些什麼,卻曉得這時說什麼都不對。

  他不能告訴他,五天很快就會過去,他知道有時候,時間可以變得很長,長得像是永遠不會結束。

  所以,到頭來,他只能開口說。「喝點水,把麵包吃了。」

  然後,他沒等對方回答,再次轉身走了出去。

  這男人需要幫助,但能幫他的人,不是他。

  他關上門時,聽見那細碎的金屬聲又響起,知道他又重新舉起了筆,寫那面牆。

  他回到隔壁房間,從筆記型電腦裡,看著那越來越像從精神病院裡跑出來的男人,懷疑這位博士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傑克沒有受過正規的教育,所有他如今所知道的知識,幾乎都是他自學而來的,他並不笨,他是個電腦高手,但他看不懂那博士寫的程式,在那傢伙三天前才剛開始寫那面牆時,他試著上網查過,想要知道這男人到底在寫什麼,但那些方程式太過艱澀,比電腦程式困難多了。

  他仍然想要知道他在寫什麼,只是恐怕這些東西,需要問屠震或肯恩才能解答了。

  知道這傢伙暫時不會改變他的行為,傑克吃著他自己的麵包,盯著螢幕裡那傢伙。

  他的工作是看著高毅,確保這傢伙的安全,但他怕這男人會先把自己餓死。烏娜是專業的保鏢,她將這屋子的安全措施做得很好,他幾乎不需要再多做什麼,來到這裡這些天,他差不多就只要注意那位天才,不讓他傷害他自己就好。

  他吃了麵包,洗了澡,出來時,那男人還在寫,像過去那七十二小時一樣,他檢查著所有的監視畫面,屋外、大門、客廳、院子、廚房、閣樓、陽臺、花房、平臺——

  忽然間,他察覺了一件事。

  他愣了一下,跳回去剛剛那個畫面,那是陽臺的鏡頭,一個面對屋外,一個面對屋裡。

  落地窗內,可以看到那個男人仍在塗鴉,但傑克沒有注意他,只盯著那面牆,忽然間看懂了那是什麼。

  他不敢相信,連忙調出那房間裡的鏡頭,屋裡的鏡頭更清楚,那整面牆上滿滿都是方程式,有些地方比較鬆散,有些地方比較密集,有些地方被不斷重複疊寫。之前他靠得太近了,一直靠得太近,所以才沒看出來。

  有那麼一秒,他只能震懾的看著,然後他躺下來,和那男人太累時,會面對那面牆側臥的姿勢一樣,他發現果然躺著看更清楚,若是在那張床上躺著看,就能看得非常清楚。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完全的無言以對。

  半晌,他坐起身來,按下錄影鍵,錄了一小段畫面,將它寄送出去。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乒!

  激烈的重擊聲,在空氣中回蕩著。

  還沒靠近練武場,女人就能聽見那可怕的聲音。

  屋外風和日麗,藍天一望無際,四處一片祥和,但這處卻充滿了肅殺之氣,那股憤怒和怨氣,從那寬大的健身房裡滿了出來,不斷的連擊和重擊,在這兩天一再響起。

  女人拎著一杯蜂蜜檸檬水,從二樓的公共空間,穿過樓梯間,走到健身房,斜倚在門邊,看著那傢伙猛力攻擊那吊在半空中的沙包,幾乎沒有保留力道。

  上勾拳、左勾拳、右勾拳,肘擊,一陣連打之後,再來一個讓男人看了都會忍不住夾緊雙腿伸手掩護要害的膝踢,再加一個回旋踢擊——

  再踢!又踢!狠狠死命的踢!

  嗯,看這女人攻擊的部位,一定有男人得罪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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