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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只是,即便他已經盡力小心,他偶爾仍會在她身上留下一些痕跡。

  這小女人熱情如火、精力充沛,擁有他難以想像的活力,她就像個熱帶的小龍捲風,強而有力的橫掃過他的屋子、他的理智。

  她總是試著控制一切,讓他總是忍不住想要挑戰她,想要得到更多,想看她的雙眸為他而氤氳迷茫,想看她無法自已的因他而顫抖、呻吟、喘息,和他一樣失控,如他一般著迷。

  癡迷。

  他不想承認,但這女人帶來的感覺太好,被她擁抱的感覺很好,親吻她的感覺很好,和她在一起的感覺無可比擬。

  只不過是性。

  他知道,卻懷疑別的女人,能帶給他同樣的感受。

  和她一起,像擁抱著熱力四射的火焰,他卻能控制她,讓她燃燒得更亮,亮得無比璀燦,讓他心甘情願的成為她的燃料,只為看她發光。

  即便是激情過後的現在,她看起來仍微微的泛著光。

  那只是月光灑落她身上造成的視覺效應,但他仍覺得那像是從她身體裡輻射出來的能量。

  房裡的落地窗一扇又一扇,她沒拉上窗簾,讓月光直接從窗外灑落,從她的床上看出去,能看見那高聳的落地窗外的拱廊,還有在廊柱之外的林葉,以及在其上的夜空。

  夜空裡,點點星光伴著那輪明月,微亮。

  這間房,那麼多的窗,幾乎無所遮掩,但她顯然一點也不介意。

  她喜歡空曠的地方。

  他能看見,她偌大的房裡,空蕩蕩的。她甚至把原有的家俱挪到隔壁,古董收到倉庫,只留下這張巨大的雙人床,和無法挪動的衣櫃。

  這間房,是主臥室。

  在他童年的記憶中,這裡牆上總是掛著嚴肅的字畫,桌上擺著上好的古董,地上鋪著昂貴的地毯,充滿了整潔、嚴謹,教人神經緊繃,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氛圍。

  可如今,牆上空白一片,大桌不見蹤影,地毯也被收走,只有大床旁的地板上,放著一台筆記型電腦,和一隻咖啡被喝完的馬克杯,旁邊還有一條她拿來擦頭髮的毛巾,和一支吹風機。

  那夜激情過後,她和他一起洗了澡,還拿那支吹風機幫他吹乾了頭。她的吹風機和他一樣小小的,把手可以折疊收好,但威力十足。當她替他吹發,小手在他腦袋和脖頸上摸來摸去時,他情不自禁的又將她壓倒在地,甚至沒有來得及回床上。

  他是事後才將她抱上床的。

  對他的急切,他不知道她做何感想,但她沒有抗議,只是笑著伸出雙手擁抱他、回吻他。

  後來,他常常洗完澡就跑來找她,故意的、刻意的濕著發。

  他喜歡她替他吹發,喜歡感覺她的小手穿過他的發,撥弄、撫摸著他的頭皮,溫柔的照顧著他,好像她也很喜歡這樣,喜歡撫摸他。

  也許她確實是喜歡的。

  她沒有趕他。

  他不是故意要在這裡睡著的,原以為他無法在這裡睡著,不可能在這個月睡著,他不想睡在這裡,怕他會因為做噩夢,怕她會因此被他嚇到,怕他會因此誤傷了她。

  但那暗夜驚夢沒來,連著三天,都沒來。

  當他清醒過來,睜開眼,總是能看見她在懷裡。

  這女人溫暖的存在,教那晦澀的暗夜噩夢消停,讓他睡得極沉,睡得很好,讓他第二天工作得更專心,更有效率。

  似乎,只要和她睡在一起,他就不太會做那夢。

  於是,忍不住再來找她,又來找她。

  懷裡的女人,身上泛著光,淡淡的月光,卻似來自她體內一樣,輻射而來,溫暖包圍著他。

  只是月光。

  他想著,卻難以抹去這種能量來自於她的想法。

  這小女人把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似乎只要她存在,所有的一切都會亮了起來,陽光、空氣、水,他的鬼屋,陰沉的房間……

  她把這曾經嚴肅得像博物館的房間,住得像空曠的倉庫,但他喜歡她這種隨意的感覺,喜歡她盤腿坐在地板上做事。

  回想起來,他還真沒坐在這間房的地板上過,可坐在地上,躺在床上,這房間看起來完全不一樣了,變得更高、更寬敞,一點也不死氣沉沉。

  他可以從這個角度,看到星星、看到月亮、看到林葉、看到飛鳥,清晨時,晨光更會穿透進來,照亮一室。

  她讓這裡像是不同的房間,像是森林裡妖精的宮殿。

  這是小女生才會有的想法,他是個科學家,應該要對這念頭嗤之以鼻,卻只是不由自主的收緊長臂,將她摟得更近,把鼻子埋在她頸窩,深深的吸了口氣,將她甜美的味道,吸進身體裡。

  銀色的月光悄悄迤邐,緩緩挪動,把她照得更亮。

  他知道,這間房,從此在他記憶中,再也不一樣。

  他知道他應該讓她走,但他不想。

  他還好。

  還好。

  看著那掛在窗外半圓的月,他忍不住想著。

  半個月了,只剩兩個星期,然後一切都會過去。

  或許這一次,他可以平安度過這個月。

  他祈禱著,真心祈求,然後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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