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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喔,你說默兒啊。默兒是戰家大小姐在上次運貨途中救回來的,聽說大小姐發現她時,她不知為何被一群水盜給關在艙底。那些人不只把她關在籠子裡,還幫她上了手鐐腳銬。哈,真不知那些笨蛋幹嘛這麼大費周章的對她。」

  賭鬼張插話笑道:「也許他們怕她跑了。哈哈哈哈……」

  黑船上的大夥兒聞言全笑了出來。

  「韋哥兒,聽說她是啞巴?」一漢子好奇的問。

  韋劍心聳聳肩,「好象是吧,沒聽她說過話。」

  啞巴?

  楚恨天一愣,視線不由得回到那小姑娘身上,然後,蹙起了眉頭——

  三更,半夜。

  娘的!

  楚恨天瞪著緊閉的房門,握緊了拳頭忍耐著不去開門。

  可惡,他在船上待了十年了,以後還要繼續待在船上!他絕不會因為被人關在地牢幾個月,就對封閉的地方感到害怕!絕對不會!

  汗水滑下額角,他咬緊牙關,全身肌肉因緊張和恐懼而繃得死緊。

  他會克服的,他不可能一輩子睡在甲板上,他是人人懼怕的海盜黑龍,連海上噬人無數的狂風巨浪都無法打敗他,他該死的不會讓這些愚蠢的木頭和牆壁得逞!

  喀喳——什麼聲音?他一僵,抓起劍,豎耳凝神。當那聲響二度在門外響起時,他想也沒想就直接走了出去,逃離那幽閉的房間。

  當他循聲來到後院竹林中,卻見到那不會說話的姑娘,手中抓著一根削過的樹枝在揮舞。他先是有點不解,看了半天才看出她正在練劍,因為她不只姿勢錯誤,連拿劍的方法也不對,揮劍的方式軟弱無力,幾次在轉身時還險險跌倒,笨拙得要命。

  「到底哪一個笨蛋是你師父?」見她又差點跌倒,他冷聲諷道。

  乍聽人聲,她駭了一下,緊急回過頭來,才發現他的存在。她緊握著樹枝,一言不發,戒慎的望著他。

  「或者你根本是偷學的?」他挑眉,猜出正確答案。

  默兒臉一白,轉身就走。

  看著她挺得筆直的背影,他淡淡開口,「偷學是江湖大忌,被抓到是要剁去手腳的。還有,那麼爛的劍法,勸你還是別學得好。」

  她倏然停下,回身朝他刺來。

  楚恨天冷笑;而默兒什麼都沒看到,她手中的樹枝就已被削去,只剩短短一小截,而她的脖子上,已經架了一把墨黑長劍。她是感到頸上的冰涼,一驚之下才發現那把烏黑暗沉的劍。

  「這個,才叫劍。」他不屑的指指地上那斷成數截的樹枝,訕笑道:「那個,叫樹枝,只是玩具。」

  她眼中閃著憤恨,陡地伸手抓住劍身,然後緩緩往後退了一步,冷著臉抬首看他。

  她握劍的手,鮮血直流,紅色的血沿著黑色劍身流至劍尖,然後滴下。

  他動也不動,冷眼看著她,在這小姑娘炯炯黑瞳中,瞧見濃烈的恨意。她沒有開口,但他卻知道,她是要告訴他,她一點也不怕他,更不怕他傷人的劍,甚至不在乎生死,而且她一點也不欣賞他的玩笑。

  她鬆開手,再度轉身離去。這次他沒阻止,只是瞪著黑劍上的血珠,微眯了下眼,心情突然變得很不爽!

  第二天,他沒看見她,之後幾天,也未曾見到那小啞巴的身影。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去注意,也許是因為夜深人靜時,屋子裡的沉暗及封閉總讓他憶起在地牢裡的感覺,所以他總會在午夜時特別豎起耳朵,想找出去的理由;也或許,是因為他從沒見過像那小啞巴一樣倔強的女孩;更或許是,被困在這孤島上一個多月,他早無聊斃了!

  第五天晚上,他終於等到了那笨拙的練劍聲。

  來到竹林後,他沒出聲,只是冷著臉隱身蕭蕭竹林中,靜靜的看著她使著那蠢笨的劍招。

  她手上的樹枝,換上了不知從哪弄來的鏽劍,受傷的右手上包著白布,沒多久,白布便染上了血紅,顯是傷口裂開了。

  她因疼痛而頓了一頓,但仍是堅持使著劍招,直至痛得皺起了眉頭,冒出了冷汗,才以左手抓著右手手腕,喘著氣,跪坐在地上停了下來。

  他在她離去時,也回到自己房裡。

  然後,一個夜晚、兩個夜晚過去,跟著又過了數天,他夜夜到竹林中去看她練劍。直到第十天夜裡——「右腳再進一步,身子往前傾,刺出!回劍,左旋踢!」

  默兒在快跌倒時,突然聽到聲音,下意識的照著指示做,沒想到整個身子不但平衡過來,還踢斷了被她拿來當靶的綠竹。

  驚訝地瞪著倒下的竹子,她知道其實那不完全是她踢斷的,而是先前手中的鏽劍已砍中了綠竹,之後的那一踢才讓它倒下。

  她回首,看見他——默兒包著白布的右手仍握著鏽劍,她瞪著他,他也回瞪著她。

  半晌,夜風吹過,他突地轉身離去,什麼也沒再說。

  翌日夜裡,她來練劍時,他人也在,之後的每一個晚上,都是如此。兩人從沒打過招呼,她當沒他這個人存在,卻在他出言指示時照做,因為那真的有用。

  楚恨天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教這小啞巴劍招,也許是因為島上的日子實在是太無聊了吧。

  時光飛快的過去,兩個月後,他終於從海龍島上解脫——不是因為找到了失蹤的戰不群,而是戰青自動回來報到了。

  當一切搞定,黑船上的人歡欣鼓舞,只因為能重新回到大海懷抱。

  他們挖出艙底的壓箱寶七彩煙花來慶祝,在離岸的前一天晚上,賭鬼張吆喝著開局作莊,月而便從內陸回來的胖叔搬出老酒開罐暢飲,韋劍心在酒宴上說學逗唱,甚至拿著他那寶貝神弓表演起轉盤子,其它幾個小嘍囉不是同胖叔泡在酒缸裡,便是掏著碎銀銅錢與賭鬼張下注,只有整天抱著佛經的蘭生仍是喃喃念著金剛經,不過臉上也帶著笑容就是了。

  楚恨天仰躺在主桅橫杆上,無視於下面甲板上的喧嘩,只望著滿天星斗,聽著隱約的海潮聲,知道自己註定要在海上過一輩子……

  黑船離港時,默兒氣喘吁吁的跑到了碼頭。

  「咦?老大,你看,那個啞巴小姑娘也來了呢。」韋劍心笑眯眯地在船尾對著岸上來送行的人揮手,乍看到少出來見人的默兒,驚訝又好奇。

  在船頭的楚恨天聞言也回頭望去,卻見到默兒竟突然跳下了海,往已離港的黑船遊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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