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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她在心底默念,低下頭、閉上眼,不再看著藍天。

  好暈……好疼……好……好冷……

  她知道自己要昏倒了,卻使不出力站穩。

  身子發軟,她往地上倒去,一雙手接住了她。

  啊,是他。

  她認得他熟悉的味道,認得他溫暖的懷抱。

  他打橫將她抱起,擁她入懷。

  黑暗中,他身上如大地般的味道包圍住她,驅走了那些血腥焦臭的味道;而他身上的溫度更是滲入她的肌膚,趕走了那些難忍如針刺刀割般的頭痛。

  他帶她回到小屋,放回榻上。

  一瞬間,她只覺得萬般不願,怕那些恐怖的味道和疼痛又回到身上,不由得呻吟出聲:「不要……」

  本以為,他會離去,不顧她微弱的抗議,可雖無力睜眼,她卻曉得他站住了,沒離開。

  「別走……」額際又隱隱作疼,她氣虛地費力開口懇求,顫抖地囈語著:「好冷……」

  他沒有動,好半晌,在她認命要放棄的時候,他溫暖的大手重新覆上了她的額,像施仙法般,他才觸碰到她,那些疼痛便緩緩退去。

  她稍稍松了口氣,在他的大手輕撫她的頰時,偎了過去。

  似乎是發現她體溫真的很低,他將他的披風褪下蓋到她身上,但她仍覺得冷,身子直打顫;她身上唯一的溫度,是來自他的大手,她很慶倖他沒抽開。

  可縱使如此,身上的寒氣仍越來越重,就在她以為她快冷死的時候,全身突然被一種溫暖的熱氣包圍住。

  她有些驚訝,好一會兒,才發現那是他。

  他躺了下來,環抱住她,將她密密實實的擁在懷中。

  溫度一點一滴的滲入,從他溫暖的肌膚滲進她的。

  顫抖逐漸和緩,她在他懷裡放鬆下來,卻在完全昏睡過去前,聽見他粗嘎的開口喃喃咒了句:「你這該死的女人……」

  可奇異的是,他雙臂卻更加摟緊了她,語氣也毫無前些天的怒氣。

  不知為何,她聽了只覺得莫名想哭泣。

  ***

  綠草如茵。

  黎明,炊煙緩緩升起。

  隨風飄揚的旌旗下,女人們忙著煮食,男人們忙著練武、擦拭兵器,一群孩童睡眼惺忪地照顧著牲畜,不時還因睡意濃重而頻頻點頭打著瞌睡又再度警醒。

  未幾,營地處處飄香,食物的香味召來人群眾集。

  當他朝大鍋走去,卻看見那名女子手持柴火幫族裡的婦女煮食加柴時,不覺一怔。

  她穿著不知是誰給的一套族裡婦人所穿的衣裙,長長的發紮成了辮子,赤著腳、拿著柴,蹲在大鍋旁顧著火,不時添加些大大小小的柴。

  一旁的婦人比手畫腳不知和她說了些什麼,她聞聲抬頭,看了之後笑了出來,也比手畫腳起來,跟著她身旁的人全都笑了起來,她也是。

  他沒看她笑過,這些天她面對他時,總是板著臉,如驚弓之鳥般戒慎不已。

  她笑起來很……漂亮。

  在朝陽下,她的笑顏莫名耀眼。

  女人們歡愉的笑聲引得男人們紛紛回頭,每個人臉上都隱含好奇,他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因為他也一樣,很想知道她們究竟為何發笑。

  他朝她走去,她的笑聲在看到他之後止歇,臉上雖還殘留笑意,可眼裡的熱情卻逐漸消逝。

  她站在原地,沒有別開頭,也沒轉移視線,只是定定的看著他朝她走來。

  女人們的笑聲全停了,見到了族長,她們轉過頭,紛紛重新忙起手邊的雜事。

  她極力維持著鎮定,直直的看著他,假裝冷靜;但她眼裡的驚慌卻依然掩不去,她抿緊卻還是微顫的唇也是。

  他知道她有多想轉身就跑,她曾試過無數次,這是她第一次沒有這麼做。

  他在她身前站定,將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視線停在她的赤腳上。

  她的裝扮如同族裡的女人,甚至連腳踝上都戴著刻著族裡特殊圖騰的銅環;他懷疑她知道那圖騰的意思。

  因為他一直盯著她的裸足,她似乎是被他看得很不安,突然伸手輕推了他的肩膊,怒瞪著他念了一句。

  看見她臉泛紅潮,他一挑眉,嘴角似有若無的揚起。

  她看了更加生氣,惱怒的哼了一聲。

  她頰上的紅潮更深,鼻尖上沾著的黑灰看來更加明顯。

  他突然伸手欲抹去它,她駭了一下,整個人往後一縮,他沒有縮回手,只是看著她道:「有灰。」

  他不知道她是否聽懂了,可當他試圖再抹去,她沒有再退,只是僵硬得像根木頭。

  他以拇指抹去她鼻尖上的灰,大手卻沒收回,順勢輕撫她柔嫩的臉,然後是她白皙的頸,再回到她粉嫩微顫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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