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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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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忍不住,她已忍到了極限,她提著心,抬起小手,屏住了氣息,輕輕推開了那扇拉門。 門內,那男人坐著,而阿澪,端了一盆熱水,跪在他身前,一臉溫柔,用那雙美目,含情默默的瞅著他。 「蘇爺,天冷了,瞧你腳都凍裂了,讓阿澪為你洗洗腳吧。」 不要。 心,陡然一痛。 她看著他凝望著那個女人,黑眸深深。 「白露能為你做的,阿澪也能。」女人抬手撫著他乾裂的腳,柔情似水的道。 不要。 她瞧著那女人將那小而潔白的手,撫上了他粗獷的臉,她只覺心好痛,痛得似滴出了血。 「白露嫌棄的,阿澪都不嫌棄。」她悄聲說著,如花的紅唇吐出柔軟的字句,嬌柔的身子前傾,靠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你想要什麼,阿澪都能給你。」 「是嗎?」他問。 「是啊……」她撫著他的唇,深情款款的看著他,悄然道:「阿澪想和你在一起,永遠永遠在一起……」 不要—— 她在心底呐喊著,想開口辯駁,想沖進去推開那女人,可聲卻出不了嘴,只有心如刀割。 當他抬起手,覆上了阿澪那蒼白又美麗的臉時,她再看不下去,只能倉皇閉上了淚眼,踉蹌轉身離去。 雪在飛,悄悄的飛。 屋子裡,盆內的水,冒著氤氳的白煙。 女人撫著男人的唇,一臉意亂情迷。 男人的手,落在她的臉上,撫著她的耳際,撫著她優美的頸。 「你想和我在一起?」他黑眸深深的問。 「永遠在一起。」她含羞帶怯的答。 他深吸口氣,她靠得更近。 眼看,乾柴烈火,一觸即發,誰知男人卻在下一瞬,輕笑出聲。 「不,你不想。」 她眼裡閃過一絲惱,嬌嗔道:「我當然想。」 「可我想的,不是你。」他笑容可掬的道:「而你,若真喜歡我,你的心,不會跳得這麼慢。」 她一驚,驀地退了開,不再讓他撫著自己的頸。 可這,只讓眼前的男人,笑得更開心。 「你討厭我,恨不能殺了我,可你若真如此做,宋應天必饒不了你。他祖師爺和外公,都非常人,要治你,多的是辦法。你怕他,所以才想逃,就算你真想和我一起,也只是因為我能幫你逃出去,待我們一出島,你就會宰了我,逃之夭夭。」 阿澪火了,知他不會上當,憤然站了起身,不再裝作對他意亂情迷,只惱羞成怒,惡意的道。 「那女人有什麼好?你明知她是殺人兇手!」 「那又如何?」他挑眉,再笑:「我就愛她是這樣。」 她怒瞪著他,氣得一甩袖,推開了拉門,大踏步走了出去。 飛雪,仍在飄著,落在天井,掉在廊上。 他能看見,敞開的門外廊上,有一個小小的腳印。 那腳印,不是阿澪的,他看著她離開,知阿澪沒有踩著那裡。 若不是腳印的主人太慌亂,就不會退得那麼急,不會忘了還在下雪,不會不繞著回廊,反直接奔過了積雪的天井,一路飛奔到對面的廊上。 他抬起眼,隔著片片飛雪,看向天井對面那間房。 那兒,是宋應天的睡房,落地的拉門,被人合得死緊。 也該是時候了。 那個,牽著他的魂、揪著他的心的女人哪…… 他手一撐地爬站而起,沒有理會那盆仍在冒煙的熱水,只跨過了水盆,穿過了拉門,踩著在天井雪地中那小小而倉皇的腳印,一步一步的走過去。 門廊上,有著水一滴,那飛濺的樣子,顯示著那人的去向。 他上了廊,蹲下身,輕撫著那水滴。 它尚微溫,還未來得及變冷,成冰。 抬起眼,他看著那扇門,知她就在門內,還來不及走遠。 緩緩的,他伸手推開了緊閉的門,蓋這屋子的木匠,工藝極好,用的也是上好的建材。即便已興建多年,歷經旱夏寒冬、歲月風霜,開門時,依然滑順得如剛建成般,不會聽到任何聲音。 鬥內,同他那兒一般,寬敞不已,沒有高桌高椅,只有光滑的木地板,與一張處膝的雲頭桌案。桌案旁,有燈一隻,堆滿了醫藥書籍的書櫃沿牆而立,幾隻衣箱就擺在牆角,衣箱旁是畫著山水的素雅屏風。 而她,就在那裡。 她沒有躲起來,她只坐在那兒收著衣,背對著他,折著宋應天的衣,看來那般鎮定、冷靜,如常一般。 說他不惱,那是假的。 入冬後,藥堂裡不再那般忙,她白日偶也有空閒,便來得勤了,可來了卻總也是只顧著她的少爺。 她幫那男人打掃洗衣,替他泡茶磨墨,為他照料生活中一切所需用度,她將他所有的閒雜事務,全都打理好。 她表現的,就像是宋應天的妻。 可對他,她卻幾乎視若無睹。 若非,門廊上的那滴淚;若非,此刻她那白羅襪上,還沾著殘雪;若非,他能看見,她的動作有多麼不自然、多麼僵硬;若非,他已太過瞭解她,一如瞭解自己…… 阿澪能讀心、會惑人,她明明都是知道的,他家少爺警告過他倆,阿澪的眼不能看,阿澪的話不能聽。阿澪知道他與她最在意的是什麼,曉得他和她的弱點,清楚他倆的渴望。 可她,還是被亂了心。 因他亂了心。 若非如此,他真要以為,是他自作多情。 他踏入那扇門,將其關上。 然後,走到她身後,盤腿坐下。 他沒有發出聲音,但他知她曉得他在這裡。 她屏住了氣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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