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黑潔明 > 白露歌 | 上頁 下頁
四十九


  「當然。」宋應天手一抬,朝他頷首微笑。「請便。」

  他兩手空空的走了出來。

  俗話說的好,窮寇莫追,逢林莫入,做人不要太鐵齒,若看到前面有陷阱,那就別自己傻傻的跳下去。

  最重要的是,雖然他對那神鬼之說擺出不以為然的模樣,可夜路走多了,總也會撞到鬼,他確實知道也見過那些魑魅魍魎。

  而江湖傳言,應天堂背後的鳳凰樓主,就是其中之一。

  據他所知,傳言自有其真實之——

  瞧見那不知何時也跟了過來,杵在天井邊,立於屋廊上的女人時,他思緒驀然一頓。

  糟糕,他忘了她還在生氣,更糟的是,她看起來竟然沒那麼氣了,那不是說她已經原諒了他,根據過往的經驗,女人從來不會輕易原諒男人犯的錯,特別是他還騙了她。

  「你應該知道,我騙你是不得已的。」總而言之,先下手為強。

  「將吏大人要辦案,總得要見機行事。」她垂下眼,客客氣氣的說:「民女自當配合。」

  嘖嘖,好刺耳、真刺耳。

  他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

  好吧,既然她想公事公辦,他就公事公辦。

  深吸口氣,他將雙手抱胸,高高在上的看著她道:「過去三年內,嶽州城裡突然暴斃或因急病而死的死者,共計有二十八名,除去太老、太小,本身就有疾病的二十一名,還有七名死者,而她們全都是女的,除了這點之外,被害者們唯一有的共通點,就是她們都到應天堂看過診,且全都給宋應天把過脈。我奉命捉拿在嶽州謀財害命的疑犯,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他,他涉有重嫌,我必須找到他。」

  「大人要問案,應當直接詢問並告知民女。」她話語輕柔,卻帶著指責:「民女自當會通知少爺盡速歸來。」

  「我不確定他是不是有涉案,若問了你,你或者其他人必然會通知他,無論他是不是犯人,我都得先找到他,和他談過,才能確認他是否真的牽涉在其中。」

  「他沒有。」她驀然抬起了美目,斬釘截鐵的說:「他沒有殺人,殺人太麻煩了,少爺懶得做。人是我殺的,和少爺無關。」

  「我知道,你剛剛說過了,你說他不是殺人犯。」

  她眼裡再次閃現惱怒的火光,語帶諷刺的問:「我說了大人就會信嗎?」

  他瞅著她,懷疑她是否知道自己忘記自稱民女了,自嘲的笑了笑,他開口回道:「是啊,我信。」

  沒料到他會這麼說,白露一怔:「什麼?」

  「因為你信他,而我相信你。」他苦笑道:「至少,我試著想要相信。」

  她粉唇微張,啞然無一言、不可置信的瞪著他,好半晌,方能吐出一句,「你平常都是這樣辦案的嗎?」

  「不,平常我並不是這樣。」歎了口氣,他看著她說:「據說平常我機敏過人,只相信證據,不相信人,因為只要是人就會說謊,但證據不會。眼下所有的證據都告訴我,宋應天是關鍵。」

  他摸摸臉上被那姑娘抓破的傷,自嘲的笑了笑:「那個連續以毒藥藥人的兇手,利用宋應天當掩護,你說他沒有涉案是在說謊,他就算不是兇手,也一定會知道那個可能的嫌犯是誰,所以我才要找到他。」

  說著,他頓了一頓,瞧著她道:「當然,應天堂的事都是你在管的,我早該想到若有人涉案,你一定脫不了關係,只是我一直不想相信。」

  這一句,讓她瞳孔微縮。

  她吸了口氣,再問:「現在,你信了嗎?」

  瞧著那夜夜窩在他懷中的女人,他再歎口氣,道:「我信了。」

  她極力忍著,但微翹的眼角小小的抽了一下,他注意到她握緊了藏在袖中的小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輕言淺語的,她直視著他,再問:「你要逮我歸案嗎?」

  「不。」

  「為什麼?」

  他吸了口氣,看著她道:「因為,我知道你不是那種心狠手辣的人,否則你不會試圖替我擋刀。」

  他可以看見她眼中細微的情緒,可以察覺到她臉上幾不可察覺的表情。

  唉,所以他就說,他問案時得看著人的臉啊。

  「或許你真的動了手,但我不認為你真的殺了人。」

  一瞬間,她屏住了氣息,黑眸閃過無數複雜的情緒,可當他試圖辨認,她已飛快垂下了眼,客氣又無情的下了逐客令。

  「既然大人認為民女沒有嫌疑,鬼島是私人島嶼,不歡迎外人私自造訪,還請大人您自行離開,白露有事要忙,就不多送了。」

  說著,她繞過他進了門,當著他的面,將兩扇拉門刷的拉上,關得密不透風。

  該死!

  瞪著那扇緊閉的門扉,他暗咒一聲。

  所以,他現在成了外人?

  一個時辰前她還躺在他懷裡,現在他就是外人了?

  即便心裡早有若惹火了她,就會遇到這事的準備,他還是覺得像被她狠狠戳了一刀。

  話說回來,外人比大人好?

  不,他決定當大人還是比外人好,至少大人可以光明正大的當無賴,

  所以他拾起手,輕敲了兩下貼著絲綢的窗門,揚聲通知她。

  「民女姑娘,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國法在家規之上,這鬼島洞庭怎麼算都還是在大唐之內,大人我既奉刑部之命查案,就有權利留在任何我想待的地方——」

  他是個官。

  白露知道他上過戰場,可她以為他就只是當過兵而已。

  她怎樣也沒想到,他竟然是個官,還是個直屬刑部尚書的將吏。

  他沒有那種派頭,沒有那種狗眼看人低、仗勢欺人的德行,她知道當官的也是有好的,可他看起來不像個官。

  那男人在外面嚷嚷。

  話未完,她就發現自己錯了。

  他果然是個官,還是個狗官!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