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侯吉諒 > 如畫 | 上頁 下頁 |
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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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屏兒,你可知道他並不知道我?你說,他愛我什麼呢?就算愛我漂亮好了,可是,他本就是畫畫兒的,也應曉得,那有一種顏色待得天長地久呢?總會褪了,淡了去。」我低了頭,微微地笑,「屏兒,你可知道韋莊的詞,有一句,我記得最清楚。」 她極其小心,點點頭念:「春日遊,杏花吹滿頭……」 「不是。」我打斷她,「不是『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是『綠窗人如花』。咱們這樣的女人呢,就像花一樣,只開那麼一下子,就謝了,所以有說:『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錦屏聽得一怔,握起我的手來,嘴唇動了動,但沒說話。 「我怕什麼?」我笑笑,自言自語一般說,「我怕『紅顏未老恩先斷』,怕他『明媚鮮妍能幾時』,我怕什麼都不長久。」 「丹姐——」錦屏叫著我的名字,手足無措,「丹姐,別哭啊,我——我從來沒見你哭過。」 哭?我是賣笑的,怎麼會哭? 然而摸一摸臉頰,濕冷的一片,淚水早奪眶而出。 「丹姐,」錦屏叫我,聲音也哽咽起來,她撲過來抱著我,「別哭,求求你別哭。」她卻先忍不住,伏在我身上,哭了。 「我贖你!」 我怔一怔,招回魂遊天外,抬起頭來問:「什麼?」 他仿佛有點洩氣。這話本就難理直氣壯說第二遍出來。「呃,丹兒……我說我贖你。」 我笑笑:「噯呀璟少爺,袁二老爺上屋抽梯把你關了半年在閣樓裡讀書,怎麼好像沒什麼效用呢?」 過一個冬季,又是春天。 我撥一撥琴弦,漫不經心隨口唱: 「笑將紅袖遮銀燭,不放才郎夜看書,相偎相抱取歡娛。止不過迭應舉,及第待如何?」 袁璟一拍巴掌:「噯,正是,『及第待如何』?丹兒說到我心坎上去!」 我笑:「是白樸說到咱們璟少爺心坎上。」 他又說:「你跟了我,不好過在這裡?」 我淡淡地說:「算了吧,二老爺哪裡會讓我進門。」 「他若不讓,我,」他急了,「我……」 「我」了半天,又「我」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為他添一杯酒,笑唱:「這邊走,那邊走,且盡金樽酒。」算了,饒了他罷,幫他搬架梯子來下這個台。 送走袁璟,我閑閑坐在窗邊,看見錦屏走進來問:「待會兒有什麼事?」 我說:「我約四爺。」 她揚揚眉,看著我:「你約他?什麼事?」 「有事。」我笑笑,「你別管。」 她把腰一叉:「我偏管!」 只聽蕭四帶著笑的聲音:「屏兒又在拿哪只耗子?」他走進來。 錦屏叫起來:「四爺拐著彎兒罵我!」 我笑著推她出門:「你去罷,今兒廚房熬骨頭湯。」 她杏眼一瞪,食指點住我們兩個:「好哇,你們合夥兒來罵我!」 我關上門隔去她不依不饒的聲音。 蕭四不用人請自去坐下,看著我笑:「難得丹兒請我。」 我也坐下:「有事兒求四爺呢。」 「什麼事?」 「贖我出去。」我說。 他看我好一會兒,大約是吃驚了,但依然神色如常,只點點頭:「你說下去。」 我求蕭四用我的錢,胡亂諏一個人來贖我出照花閣。這許多年,銀錢我是早攢足的,左等右等,不過等一個合適的人,等到沈繪,還是不對,終於自己贖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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