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何錚 > 紫雁 | 上頁 下頁


  這女子視人命如草芥,一切單憑心性行事,沒有半點的顧忌!更甚者,她具有能夠置人於死地的能力!她的存在,留在世間絕對是個禍害!

  在他抓住她,搶回玉珮的時候,就應該要殺了她的!

  可是,他卻下不了手。

  想他三歲習武,八歲拜師,十七歲行走江湖,打鬥比試從來都是點到為止,不曾傷過人命。

  他的星雪,還是一把沒有開過血刃的劍。

  這是一個紛亂的世道,戰火燎原,江湖爭鬥,百姓顛沛流離,過得痛苦不堪。誰都有著悲慘的命運,誰都沒能在安逸中誕生。

  誰,都無法得到幸福。

  在同樣悲慘的人中間,殺戮,只能帶來永無止境的報復與惡意,再沒有人能夠逃脫血腥的輪回。

  他的劍,不是用來殺人的,而是用來保護。

  所以,即使明知她該死,他卻還是在最後一刻猶豫,下不了手。

  紫兒絕望了。

  看他還是一副很生氣的樣子,要想吃到魚兒大概是不可能的了。她可憐兮兮地看了看他那堆火,決定要自力自救了。他用餘光看見她突然站起身來,「啪嗒啪嗒」地跑進樹林,沒過多久,又抱著一捆柴薪和一點別的什麼東西「啪嗒啪嗒」地跑出來。

  然後她就開始生火了。

  有模有樣地學他架起柴火,就是遍尋不著點火的東西。紫兒是從沒幹過活的,所以她身上根本沒有火褶子。

  所謂的點火,只要是個容易燒著的東西就可以了吧?眼眸一轉,她立刻就有了想法,忙從裙袋中掏出那只剛在林子裡抓來準備烤熟吃的小兔子。五指一伸,就將那個活生生的小傢伙往柴堆中一壓,另一手還把小兔子那根毛茸茸的尾巴給拔起來了一些。

  她往兔子的短尾巴上灑了些不知名的粉末,不多時,原本安安靜靜的兔子突然發出一聲尖銳的嚎叫。那叫聲活像個小孩兒勒住脖子在叫喊。

  「哇!羽棠哥哥,原來小兔子會叫啊!」她一臉新奇地道。

  他還是冷硬地不看她,但手中的力道更緊了,指節幾近泛白。

  兔子叫了一聲後便不叫了,只是身子不住地哆嗦著,身體通紅一片,尾巴上的毛已經開始冒出火星了。

  「哼,我就知道肯定能燒起來!」她一邊抓著兔子一邊還洋洋自得地道。

  實在是看不下去她造孽了!

  傅羽棠抽出火中的一截燃著的木柴,揮手就向她扔去,正中兔子的頭部,把它敲昏了過去,柴薪也被點著了。

  居然生生地去燒兔子毛,她到底有沒有腦袋?!有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心?!

  結論是,沒有。一點都沒有。

  他看著她眼見火被點著,一副開心雀躍得像個孩子似的笑臉。

  眼神愈冷。

  這女子,真是無時無刻都能惹出點慘絕人寰的事來。可他既然殺不了她,那讓她留在他的視線之內,至少他還能夠看著她,免得她四處為禍作孽!

  他抬頭看天,黝黑的天幕上明月如皎。

  一絲微涼的寒意,淺淺掠過心頭。

  一連幾日的風餐露宿,才終於遇上一處像樣的客棧。

  紫兒看著眼前香味四溢的各色菜肴,口水都快流滿了一桌。

  再無閒情左盼右顧,她筷子一抄,就開始毫無形象地大快朵頤起來,吃得是昏天黑地、日月無光,一盤接著一盤,直到客棧裡的人都被她的吃相給驚動,紛紛轉頭側目以對,想著如此甜美漂亮的一個小姑娘,吃起來怎麼比狼還兇殘?

  傅羽棠抬眼看她,眼眸幽深如墨。

  這時候的她,又像個不諳世事的天真的孩童。從相遇到現在,他已經見識過她變幻著無數張臉孔,時而天真,時而狠辣,時而妖媚,時兒像個不染塵世的妖精。可是他知道,她的肆意妄為,稍有不順就變臉,下手時的狠戾毒辣。他以為不殺她,只要在他視線範圍之內就可以防止她為非作歹。所以這幾天來,未免她燒兔子毛、在河裡下毒,他就幫她生火、捕魚。可是他竟忘了,他能一世看住她嗎?

  總有一天,他們要分開,走上不同的道路,然後——

  刀刃相見!

  她的性子,必定會惹下滔天禍事,而他就要為自己今天的決定收拾善後。

  所以,他的視線落在了平放的銀色長劍上。

  他的星雪,註定要沾染上她的血嗎?畢竟,沒有一把劍是能夠避免血腥。

  劍,是天生的兇器。

  可是,就在現在,只要沒有親眼見她再行傷人,他就無法拔出手中的劍。

  有時,只是偶爾……她真的就像一個孩子,小小的,無邪地笑著,似乎不懂人世間所有的煩惱與憂傷,比任何人都要明媚燦爛的笑容。他從來沒有見人擁有過那樣純粹的笑,這世上到處都是虛偽狡詐的面孔和口蜜腹劍的笑臉,已經夠了。

  突然,一陣詭異的聲音將他從思緒中拉回。

  只見她兩手緊緊地扣著桌子,雙眼圓睜,兩腮鼓鼓的,像是極為痛苦地漲紅了一張笑臉,拼命地掙扎著。

  他眉心一皺,不知她這又是弄出什麼了,還從沒見過一個姑娘比她還能惹事的,每次弄出來的名堂都是千奇百怪,令人聞所未聞。

  「姑……姑娘!你這是怎麼了?」旁人見不對勁,忙過來問道。

  她眼睛睜得更大了,波浪鼓似的猛搖頭,像是要把塞滿嘴巴的東西給吞進去,又像是要吐出來。

  「怎麼了?怎麼了?這邊怎麼回事?!」掌櫃撥開人群急急過來,「哎呀!小姑娘,你剛才吃什麼了?!」

  她說不出話,只用手指了指面前的一堆盤子。

  「吃了這麼多?!」掌櫃眼一瞪,「這是烤全雞呀!你都吃了?骨頭呢?骨頭吐哪了?!」上下左右看了一遍,桌上桌下看了一遍,沒有。掌櫃立時白了一張臉,「你吃雞沒吐骨頭?!卡住了?!」

  正解!她連忙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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