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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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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乾道年間 雪初融。風仍寒冽。 臨安城外的郊道上雜草漸長,零落的幾名行人,裹了裹僅以禦寒的薄襖,神情木然地匆匆來去。只有路旁的幾株楊柳枯葉盡去,開出翠綠的嫩芽,總算是在這陰寒鬱結的天色中增添了幾抹綠的新意。 傅羽棠將頭上的雪帽拉低了些抵禦寒冷,他從城門內走出來,神色淡然地看著城外一派蕭瑟荒蕪的光景。 連年的征戰,使得國力受創,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再加上近年來一些歪門邪道趁亂起勢,興風作浪,更是令本已不堪的境況雪上加霜。 他這次出門,便是受爹爹的委派,到江南歸雲山莊協同各路正道人士剷除魔教。爹乃當朝右丞相兼樞密使,國務繁忙,一心朝政,他自當盡一己綿薄之力來協助爹爹。 他本欲快速趕路,卻因看見幾名衣衫單薄的乞丐而略有不忍地停了下來。 那些乞丐瑟縮在紅漆斑駁的城牆下,打滿了補丁的破爛衣裳絲毫也不能抵擋初春的寒冷,他們被凍得擠在一起以求取暖。突起的骨節顯示著他們已被漫長的冬天和饑餓折磨得瘦骨嶙峋,乾癟蠟黃的臉上死氣沉沉,只剩下一雙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身前擱置著的那個破舊的髒碗,偶爾有人經過時才會眨巴一下乾澀的眼皮,讓人知道他們依然活著。 明知今日給了他們銀子,明日他們可能還是會凍死、餓死。可是,冬天不是已經結束了嗎?或許他們又能再熬個一年的活命呢? 只這麼一想,他便隨手掏了一錠金子放入碗裡。 那些乞丐本已是不指望有人施捨了,忽聽得清脆的一聲,以為是什麼東西。抬眼一看,只見碗中正躺著一錠亮澄澄的金子! 幾名乞丐立時傻眼,連頭都忘了磕,只死死地盯著那只破碗,像是生怕一眨眼那錠金子就會長了翅膀飛了似的。然後就都不約而同地伸手去搶,幾個年輕些,尚有餘力的乞丐霎時扭打成一團,爭相搏命似的想要搶到那錠金子。不時,小乞兒已鼻青臉腫地退出戰局,眼淚鼻涕一齊掛在被打得紅紫的臉上。 原本已走開了幾步的傅羽棠,聽見動靜才又回頭看向他們。他默然地站在原地,有些不忍地看著他們在寒風中爭搶成一團的瘦弱身子,驀地視線卻被出現在眼前的人兒給吸引過去,不由一怔。 宛如一抹初春的明媚陽光,俏麗的臉龐上漾著甜甜的笑容,一雙烏黑發亮的眸子閃著靈動的光彩;她一身淺紫的襦裙,頭戴一頂粉紫色的絨帽,帽沿下垂著一圈耀眼的銀鈴,與裙擺上牽掛著的鈴鐺相互呼應,走起路來不安分地一蹦一跳,清越的鈴聲不絕於耳。 以為今日是遭逢了貴人的乞兒這回是毫不遲疑地上前乞討,金錠搶不到,只希望這看起來漂亮可人的小姑娘也會像方才的公子一樣好心。 「小姐姐,求你行行好……」乞兒低垂著頭,伸出乾瘦的髒手,低聲哀求著。 唐紫紗看也不看乞兒一眼,一邊哼著小調便要走開。 「小姐姐,天寒地凍的,求你發發慈悲……」眼見她越走越遠,饑寒交迫之下小乞兒突然猛撲上去抱住她的腿,淒聲哀求著。 驀然被拖住,她想抽出腿,卻發現一下子竟抽不出來,俏臉倏然一沉,怒氣漸漸聚集,「滾開!」清潤而惱怒的聲音逸出。 「姑娘……我已經十幾天沒吃過東西了,求您可憐可憐我們這些無家可歸的下賤人,賞我一口飯吃吧!」乞兒不但不肯放手,反而抱得更緊了,眼淚鼻涕縱橫地哭嚎著。 「臭乞丐,放手!」見那乞兒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唐紫紗不由得怒火中燒,她一伸腿就狠狠地將那乞兒踢翻于三尺之外。 她看著摔得狼狽不堪、正掙扎著想要爬起來的乞兒,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好玩的事情,嘴角扯開一抹極妖極媚的笑容,只見她不知從哪兒摸出來一枚銅錢,指尖一動,銅錢便穩穩地落在了乞兒腳邊,「哪,拿去。」 乞兒見只有銅錢而已,目光瞬間便黯淡了下來,但仍是伸出手去撿。 只在銅錢接觸到手掌的刹那,一股生肉燒灼的酸臭味隨著濃烈的白煙從乞兒掌心冒出,劇痛隨之而來,乞兒驀地慘叫著倒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掌被腐蝕出一個血洞來,哀號不止。 「好臭!」唐紫紗嫌惡地伸手在鼻子前面揮了揮,靈敏地往後躍開幾步。待到氣味散盡後,她才眯起一雙水媚的狐狸眼,往乞兒的方向看去。這時那乞兒已經疼得一臉慘白,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似乎是很滿意自己造成的後果,她揚起了一臉招牌式的明朗笑容,絲毫不理會往來行人驚駭躲避的目光,若無其事地蹦跳著往前走去。 「你下毒?」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 她壓根就當做沒聽到,徑直往前走去。 傅羽棠是竭盡全力才讓自己的聲音沒有因為強抑的憤怒而微微顫抖。剛才的事情他看得分分明明,那乞兒與她無冤無仇,就因為上前乞討不順她的心意便下此重手,此種行徑,就連混跡江湖的最落魄的刀客也不如她的出手歹毒! 而她的這種滿不在乎的態度更是惹惱了他。小小年紀就如此心狠手辣,而且還全無悔意,簡直就是妖孽! 「站住!」 人影晃動,下一刻,傅羽棠已經攔在她身前,清俊的臉上滿是風雨欲來的陰沉。 「大哥哥,你叫我啊?」她腳步一停,神態自若地甜笑著湊上前。 「是不是你下的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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